“你在做什么?”林寻松问。
“能做什么?当然是睡觉。”
林鸿瑜这会儿也认出了父母,他的语气稍缓,只是眼神中还是透露着抗拒。
林寻松沉默地看着他半晌,林鸿瑜的眼神直直地望着他,并无闪避。
“把帘子掀开。”林寻松说。
林鸿瑜默不作声,挡在床帘前并不准备移动半分。
林氏看了他一眼,转头劝林寻松道:“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吧,我们就别耽误鸿瑜睡觉了。”
但这会儿的林寻松并不是世界重置前颓态毕露的老人,他是不容置疑的城主,也是说一不二的父亲。
他几步走上前来作势要将床帘掀开。
林鸿瑜一把握上他的手臂。
手臂被握得生疼,林寻松这才意识到儿子的力道已经大得出奇,早就在不知不觉间,林鸿瑜也成了他所无法抗衡的。
这反倒激发了他的怒气。
“怎么,翅膀硬了要对我动手了?”
侍从们这会儿也赶了上来,他们站在外间听着房里的动静,叫来了更多的人,随时准备一拥而上过去陪城主夫人劝架。
——他们心中叫苦不迭,好好的夜晚睡眠没了,父子二人一副要打起来的样子。
虽说寻常父子拌嘴斗殴的并不算罕见,可在城主府算是头一遭。
林鸿瑜一向知礼守礼还好说话,对他们这些侍从也是极好,城主是日理万机,诚洲一刻也离不了,他们不想任何一方受伤。
况且,这父子二人的实力都深不可测,他们就算上去阻拦可能都会丢掉半条命来,可放着主家不管显然也不是办法,能怎么办呢,除了磕头一起哀声劝慰也没别的法子。
侍从们在心中默默过着待会可能用得上的说辞。
——正这么担忧着,侍从们听到林鸿瑜的声音。
“不敢,只是怕床褥杂乱惹得你们看了心烦。”
——好在服了软。
侍从们想长呼一口气,只是下一刻,就听里面传来一声惊呼。
——林氏原先见林鸿瑜放下阻拦的手,正要拉林寻松回去,只是这一向沉稳的人不知抽什么风,在一刹就将床帘一把掀开。
床上的情景顷刻映入眼底。
暖红的床单凌乱,枕上白骨森然。
林鸿瑜的床上竟藏着一具人类骷髅——
“这是?!”林寻松一时惊骇大过了愤怒。
林氏脑中有东西一闪而过,她转头惊愕地看向林鸿瑜,只见林鸿瑜的冷面忽地扬起一丝笑意。
灯火之下显得鬼气森然。
“我说了,你们不该看到的。”
林氏的手指忽地颤抖了一瞬,心中的设想越发清晰,她看着那具显然是年轻人所拥有的骨骼,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们不说,林鸿瑜就自顾自地说。
“不会认不出了吧?”
与林鸿瑜体格接近的骨架,应该做了防腐处理,干净又整齐地枕在枕上,手臂的骨骼压在盖着的红被上,刺目得很。
“这是我哥啊。”
这声音像是从地狱里飘上来的,林氏自心底传来一阵冷意。
没人会相信林鸿瑜是在开玩笑,就连林寻松也是震惊之余回头瞪着他。
半晌,抬手——
“啪”地一声。
林鸿瑜偏过头,他拿手指蹭了蹭唇边溢出的血迹,低低地咳嗽了一声。
“畜生,你、你——”
林寻松已经气急,即使没什么光线他的脸却依旧涨得肉眼可见的红,他的话语卡在胸腹,喉头涌上腥甜,甩完巴掌的手指着林鸿瑜久久颤抖着。
别说是他心绪难平,就连原本打算劝架的侍从都一个个跪伏在地瑟缩着,以他们的角度自然能够隐约窥见朱床上的惨白骨架,一时之间竟无一人敢开口相劝。
林氏的心头一阵狂跳,她的视线重回林修逸的身上,与林寻松传统的入土为安的观念不同,再次见到林修逸她的眼泪几乎又要喷薄而出。
只是父子二人看样子要起更深的矛盾,为了还活着的人能和睦相处,她把黏着在骨架上的视线重新转回二人之间。
“大半夜的,动什么肝火,即使再气,怎能打人?”
林氏上前握着林寻松的手放下来,随后转头拿绢帕为林鸿瑜擦拭唇边残余的血迹,那一巴掌显然是承载了林寻松的震怒,下手没轻没重的,让她看着也是心疼。
林氏驱使着治愈的力量在林鸿瑜身周游走一周以便减轻他的痛感。
好在只是弄伤了皮肉,没有伤及更深。
“修逸他,怎么在你床上?”
林鸿瑜扯了下嘴角,还没说什么,林寻松接过话头就大声斥责道。
“修逸还能怎么出现在这儿?!除了他谁还有这么大的胆子!”
放下的手指再度指着林鸿瑜,林寻松满心都是震撼与怒火。
“你说说,你哥大殓时你也没什么异议,这会儿好端端地你把你哥挖出来摆这里做什么?不是成心要气死我是要干什么?!”
林寻松的声音毫不收敛,整所房屋里都回荡着他震耳欲聋的咆哮,听得人耳中嗡鸣不止。
“与你有什么关系?”
林鸿瑜反问,他的话不带情绪波澜。
“我阻拦了,是你非要掀开看。”
像是迟来的叛逆期,林鸿瑜的逆反心理出现在完全意料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