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今天去到据点的情况来看,徐青和显然是在谋划着什么,只是听起来不像是最近将要发生的样子。
但时间真是太久了。
渴求着想要达成近乎于死而复生般奇迹的人,真的会在目标近在眼前时,还能够无动于衷地与自己玩你说我猜的游戏吗?
也许该让休离开这里……被误解的事情未来还能有回转的余地,但若是休出了什么事,可就不止一方单方面地对一方进行利用掠夺那么简单了。
明天一早,还是让休回龙族吧。
荣纪海这样想着,思维撑不住整日的消耗,终是沉沉合上眼皮。
呼吸均匀起来后的几分钟,休悄然无声地打开房门,缓步走到荣纪海的床前。
月光逐渐偏移,彻底从窗框上落下去,室内的光线暗了少许,但并不影响休的龙瞳荧荧发亮,足以看清黑暗中的一切。
他沉默地伸手靠近荣纪海的太阳穴。
往常甚至不需要接近到如此距离,在他的双脚踏入房间的瞬间,早有警惕的荣纪海就该清醒地防备起来——不论是防备什么。
但如今,荣纪海一无所知地陷在枕头与被子里,安静的模样让休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他曾见过的。只是不是这样的体型,不是这个环境。
那时一切都要更加秘密而难以察觉,利用着孩子还未被培养出来的敏锐,利用噩梦时孩子的脆弱,他曾这样注视着一个孩子,聆听孩子梦中的呼救,唯一能做的,却只是以占满整扇窗户的眼睛,成为孩子噩梦中的一员。
他从未想过,眷属居然会成为他们之间最难以启齿的事情。
但他早就该有所预料,从他第一次刻意隐瞒开始——不是最近,而是更早更早,早在荣纪海对龙的认知,只停留在影像与书籍上时。
休犹豫地蜷缩起指尖。
不,不行。之前想要再次封印他的记忆时就被发现了,如果再来一次,荣纪海大概不会原谅他了吧。
更何况,波利的事情还没有结果。
真的与猎龙人无关吗?还是……休的目光沉沉,蜷缩的指尖又僵硬地伸长。
还是,荣纪海有意隐瞒呢?
而且……
他想起桌上消失的果子,那是昨天他从从前的巢里带回来的仅剩的果子,从未问过荣纪海要来干什么。
本以为荣纪海会同他解释,但那果子却就这样突然消失了。
龙血……他想起先前荣纪海无意中说出的,在猎龙人内部中的传闻。
即便已经澄清了那并非龙血的功效,但也许……还是动心了吗?否则为什么,会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拿走果子呢?
休的指尖碰上太阳穴处柔软而脆弱的皮肤。
“你还……藏着什么呢……”
轻声絮语依然没能惊醒荣纪海,沉睡犹如昏迷。
……算了。
休收回手,注视着荣纪海眼下不知何时冒出的乌青。他一闭眼,龙瞳重新转变为人类的眼瞳,转身原路折返回去。
不管是什么事,还是先让他睡个好觉吧。明日再说,也不算迟。
——
不算大但家具齐全的会客室里一片寂静,这与门外算得上是热火朝天的氛围犹如一冷一热的极端。
袁庆平面色不豫,靠在墙上久久未言。
徐青和这样的情绪稳定的老好人看着居然也不是很平静的样子,用手杖敲敲地面,“行动前摆出这副脸色,猎龙人的规训全忘了吗?”
“……规训。”袁庆平沉沉出声,带了几分指责,“真要谈规训,今天你就不该把荣纪海放进来。”他甚至没有用尊称,“退役的猎龙人无特殊情况,不得再沾染猎龙人事务——我要是没记错,规训里是有这么一条吧。”
“这还是您教我的。”他忍不住讽刺道。
徐青和摇摇头,“如果可以,我当然会阻止他。但在这个关头,遮遮掩掩反倒会让他起疑。”
“放他进来,和他交谈,难道就不会让他起疑了吗?”袁庆平的眉头皱得更深,“我听说了,他是不是还和新人有接触?您就不怕新人被他带跑去了?”
徐青和神情微妙,“如果他说的毫无道理,新人也不会被那么轻易带跑。”
袁庆平略微瞪大眼,又迅速平静下来,只是开口时暴露了自己的不满,“您这话,是现在又觉得他是对的了吗?容我提醒您,明天我们就该收网了,这个时候反悔……”他垂在身侧的手轻轻一动。
“……不,自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当然不会反悔。”徐青和末尾的声音放轻,似乎在侧耳倾听着什么。
门外的嘈杂来自百分之八十的成熟的猎龙人,与百分之二十的新人——这是他们在放出消息后观察到有意向的,亦或是主动请缨参与行动的人数。
于袁庆平而言,这门外大多是对方熟悉的声音。但对于他而言,真正熟悉的声音,已经永远离开了。
他的同伴很少死于与龙的战斗中,更多的,都是在病床上,无可奈何地离去的。
龙没有带走他的朋友,是本不属于人类的力量与血脉带走了他们。
“你知道吗,庆平,我一直很不赞同你修改与隐瞒历史的行为。”徐青和突然换了话题,内容让袁庆平一愣。
后者在初始的怔愣后又嗤笑出声,“徐叔,那些历史,您真的认为是真实的吗?就算绝大部分是真实的,那么最开始,人与龙起冲突的那一段真实,又能去哪儿寻到呢?”他站直身子,指尖在身侧蜷曲着扎进手心里,“没有人知道那个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发展到现在究竟哪方的错多一些,也无从衡量了。我们能做的,无非就是选择最有利于我们的那边,然后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