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为了见时云舒,兰朵儿早就没有活下去的意念了。
江淮景眼中浮起一层淡淡的悲恸,略点了下头。
兰朵儿是他在大学时资助的,当时他只是路过病房,看到一对中年夫妇在互相推卸责任。
“你作为她的妈妈,不应该出一份力吗。”
“这是你女儿,抚养权在你手上,凭什么让我付医药费?”
“行,那就都别管了,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治不起她。”
“......”
离婚夫妇双双放弃重症的兰朵儿,他远远在病房门口看到懵懂无知的小姑娘,不知怎么就想到当初被抛弃在病房的时云舒,或许那时就像她一样无助。
当时他还只是大三,手上的存款都用来创办工作室了,他并没有向家里要钱,而是靠贷款,一路资助小姑娘治疗抗癌到现在,迄今已经四年有余。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他仅有的一次善举,会在多年后给病重的时云舒带来生机。
“叔叔,姐姐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呀?”兰朵儿稚声问。
江淮景垂下眼睫,低声:“姐姐......可能来不了了。”
“为什么......”兰朵儿委屈地皱起鼻子。
“因为姐姐生病了,很严重的病,被关在一个封闭可怕的屋子里,叔叔也见不到姐姐了。”
两行泪从兰朵儿的脸上滚落,她问:“叔叔,怎么才能治好姐姐,我还想再见姐姐最后一面。”
男人张了张唇,喉间却像是被堵上了一块大石头,许久发不出声音。
“如果治好姐姐的代价是,让你永远见不到姐姐呢。”
兰朵儿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只是一想到见不到姐姐最后一面很难过,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她转了转已经有些涣散的眼珠,歪着光洁的小脑袋,哽咽着答:
“只要能治好姐姐,我就不吵着要见她了。”
江淮景缓缓吐出一口气,残忍地开口:“如果需要拿你的心脏换呢。”
兰朵儿不假思索地答:“朵儿愿意捐给姐姐。”
眼眶干涩难耐,他缓缓启唇:“好,那叔叔替姐姐谢谢朵儿。”
兰朵儿低着头,手指捏着裙摆的亮片,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抬起头对他说:“叔叔,我可以借你的手机给姐姐录一段像吗,我有好多话想对姐姐说。”
江淮景耐心地嗯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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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朵儿是o型血,和时云舒的身高、体重、心电图各项都很匹配。
当天深夜,兰朵儿被宣判脑死亡,医生对时云舒的受体进行了综合评估。
手术安排在除夕夜,祁思源签订了手术同意书。
重症监护室依然不允许探视,他们轮着守在icu门外。
除夕当天,苏芸和江茗雪白天去寺庙为时云舒祈福,晚上所有人都守在手术室外,包括迟青。
心脏移植术精密复杂,但成功率相对较高,风险主要在于术后的急性排异反应。
原本这场手术安排迟青当副主刀医生,但他拒绝了。
他怕自己会被个人情感所影响,产生错误的判断。
手术晚上八点开始,兰朵儿的遗体和时云舒的病床一前一后被推至最高级别的百级层流手术间。
十几位医护人员穿着绿色手术服,在兰朵儿被盖住的遗体围成一圈,主刀医师的指令落下,所有人一齐鞠躬,对即将剖开遗体致歉,亦是向器官捐献者致敬。
时云舒躺在病床上,明明是昏迷状态,却似乎感知到兰朵儿的死亡,眉头紧紧蹙起,浓密纤长的睫毛轻颤,一滴清透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无影灯下,主刀医生和所有医护人员皆面色紧张严肃,一针针麻醉打在心脏供体和受体身上,精密的手术刀在女孩胸口划开十厘米的口子。
三尺无菌台上,数不清的止血纱布、冰冷的器械,所有人都在与时间赛跑,却又井然有序地进行着每一个操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手术室外,所有人都在紧张地等着。
苏芸和江茗雪手里握着白天替时云舒求来的福袋,在心中默念祈福语。祁思源和江杏泉看似沉稳,实际上握着拐杖的手心早已渗出了细密的汗。
手术进行到半小时时,电梯口跑出一个年轻女孩,一瘸一拐地奔向手术室门口。
她连外套都没带,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嘴里不停喊着“舒舒宝贝…
…舒舒宝贝……”。
众人一齐望去,待走近才发现,女孩脸上灰扑扑的,不知从何处蹭了好几处灰,打理精致的棕色卷发如今也乱糟糟的,裸露的手背上还有明显的擦伤,不停向外渗着血珠,膝盖上、小腿上的打底裤脏兮兮的,看起来尤为狼狈。
除了祁钰和蒋昭,没有人认识这个姑娘,包括祁思源,他甚至从未见过林听然。
祁钰面露疑惑:“云舒怎么会和听然认识。”
他虽气姐姐为了一个外人和家里断绝关系,却还是记挂着姐弟之情,在认回时云舒前,他一度认为林听然才是他们林家的血脉,故而会在暗中帮扶林氏一家和这个假外甥女。
直到九年前得知姐姐将亲生女儿抛弃,他才渐渐意识到自己的心软是在助纣为虐,从此再也没插手林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