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笨拙地回应江淮景的爱,被动地接受林听然的热情, 有所保留地承受外公和舅舅对她的好。
甚至连迟青都觉得她冷漠无情。
其实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她本以为心脏的残缺永远弥补不了, 她会永远这样冷漠下去。
但是连她自己都没发现, 她封闭的内心早已不知不觉间被撬开了一角,不止是爱情, 更是亲情和友情。
上天怜悯,将她曾经失去的尽数还给了她。
而她似乎也在他们的引导下,在这场封闭的过程中修复自我,只等一个契机向他们绽放,向世界绽放。
而这个契机提前到来了。
她曾以为自己孑然一身,无论何时死去都能坦然面对。
然而当真正面临生死的那一刻,她才意识到,原来她有那么多遗憾没有完成——
她还没有来得及孝敬外公,没能陪外公多下几局棋;
还没等到和舅舅过年,一家人围在一起吃她亲手做的火锅;
她还没有告诉然然,她早就成了她最好的朋友;
她还没有履行承诺,去探望可爱的小兰朵儿;
她还没有找到养父母,回报他们的养育之恩;
还没等到姐姐将中医发扬光大,创建女子医馆;
……
对了,还有一个人。
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她还是放不下他。
她曾告诉林蔓,她留在北城的意义早已换做了其他人。
其实那个人就是他。
……
时云舒仿佛看到了江淮景不远万里,请来救世的小天使,将她从无尽的黑暗中拉出。
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动,一双沉睡了许久的眼睛缓缓睁开,女孩迟缓地转了转清
亮的眸子。
没有想象中的家属陪护,护士也不在,只有冰冷无菌的icu,滴滴作响的医疗机械,封闭的环境甚至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她眨了眨眼,大脑持续了一段很长时间的空白。胸口的伤疤还在隐隐作痛,但左心室的跳动似乎比从前更有力了些,她想去摸一下,动了动手指,却发现胳膊僵硬得抬不起来。
这颗心脏给她的感觉有些陌生,却又莫名有些亲切,让她一时分不清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护士见她醒来,问了问她的情况,喊来医生做了记录,时云舒这才得知自己这些天经历了一场心脏移植手术。
她垂眸落在胸口处,蓝色布料下面是裹着厚纱布的伤口,再深处是一颗捐献者的心脏。
身体肌肉渐渐缓了过来,她抬手轻轻覆在上方,感受着这颗心脏的跳动,忽然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
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等到一颗匹配的心脏。
她在心中道谢,虽然不知道捐献者是谁,但她会带着她的心脏好好活下去。
术后还在观察期,忌大喜大悲,亲人容易牵动病人的情绪,所以每天只能有一位家属探望半小时。
第一天是祁思源,他穿着蓝色无菌服,拄着拐杖进来,又花白了许多的头发藏在医护帽下面,他笑得很精神,但时云舒还是能看出来,这几天外公像是老了十岁。
“外公......”她张了张发干的唇,轻唤道。
祁思源坐在病床旁,故作轻松地笑说,“你这丫头,外公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结果你反倒给外公来了个惊吓。”
“对不起,外公......”她自知不孝,在呼吸机中愧疚地道歉。
祁思源眼眶酸涩,怕影响时云舒的心情,强忍着没落泪。
驰骋商界的祁思源,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特意从国外回来陪唯一的外孙女,想要安享晚年,却万万没想到自己险些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是他八十多年来所遭受过最大的打击,一切功名利禄在此刻都显得不值一提。
他抬起颤抖的手轻轻抚着时云舒几个月不见又瘦削许多的脸颊,不住地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第二天是祁钰,第三天是江茗雪,第四天是江老爷子,第五天是林听然。
林听然特意换了一件袖子很长的外套,将手背盖住,但放下装了稀粥的保温桶时,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时云舒看到。
她问:“手上的伤怎么回事?”
林听然愣了一下,故作才看见:“啊......不知道在哪擦到的,舒舒宝贝你不说我都没发现。”
她笑得太假,时云舒一眼就看破了:
“林蔓又关你了吗。”
从她口中听到林蔓的大名,林听然语滞了一瞬:“她......”
时云舒眉眼温和:“我本来想找到你的亲生爸妈再告诉你这些的,但是你好像已经知道了,我为我的隐瞒向你道歉。”
她语气郑重:“对不起。”
林听然不停地摇头:“舒舒宝贝,该道歉的人是我,是我占了你的位置,否则你的病说不定早就被治好了。”
被关的这几天,她从来没有怪过时云舒,甚至很感激,她的舒舒宝贝在明知自己抢了她的位置后,还会不计前嫌地主动帮她这么多次,该愧疚的是她。
时云舒看着她,吓唬道:“你再哭我也要哭了。”
林听然连忙止住眼泪,笑容大大的,看起来有些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