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报纸放在腿上,看着红苹果般的小脸蛋,波澜不惊地说:“没别的事挂了。”
穆雁说:“赵飞敬同志都跟我说了。”
方池野淡淡地说:“除非我亲口说,不然这世界没有任何人会知道我在想什么。”
穆雁听赵飞敬提起一位靓丽的女同志照片,其实并不当回事。给方池野介绍对象的人多了去,谁知道是不是偷偷塞到抽屉里。
她不当真,方池野也不想多说。
母子二人隔着冰冷的电话线静了半分钟,最后穆雁先挂了电话。
秦山在办公室里,坐在他对面。
赵飞敬走了以后,方池野从公共办公室挪出来,在新盖的平房里办公。
他身后正在建造职工区和家属区,以后水电站就算落成也需要专门人员长久维护、保护。军人、军人家属和部队职工要落脚的地方。
秦山见他挂了电话,递过来一把山楂说:“野山楂贼酸,待会泡水喝了开胃,免得中午吃不下饭。”
方池野弹了下山楂,保持沉默。
没等一口气吁出来,电话又响了。
秦山过去接了电话,捂着话筒说:“说曹操曹操到,是赵飞敬同志。”
方池野说:“工作?”
秦山说:“应该不是工作。”
方池野说:“挂掉。”
秦山知道方池野除了以外,不会跟任何女同志私下联系,哪怕赵飞敬在电话那头诚恳地说,要跟方池野道歉,应该是误会那位女同志了。
秦山又不傻,觉得赵飞敬道歉是假,过来探口风是真。
他大大咧咧地说:“别说误会不误会,咱们军区重点t办公室的电话不是这样打的。这是第一次,要是再有下一次,我会代表部队联系你所在单位,问问是不是贵单位喜欢占用国家资源用作私人事情。”
赵飞敬在电话那边被他唬住,慌忙挂掉电话。
方池野抬眸瞅他一眼,秦山拿起电话给食堂打过去:“喂,老张啊,今儿中午吃啥呀?”
方池野笑了笑,走到窗户边。他们所在竹叶山山腰上,北边是略矮的桃山,桃山山脚下便小坝村。
此时,他可以看到从小坝村飘上来的炊烟。顺着风,炊烟袅袅升起,比平时少了些。
秦山挂了电话,望着村庄的炊烟,感叹地说:“这才是生活啊。”
方池野问:“平时比今天多一些。”
秦山说:“看不出来你还挺关注啊。这不是开始吃忆苦思甜饭了么,一天就一顿大锅饭,全在村委会吃。”
方池野跟赵阿姐有工作联系,知道小坝村有了所属的村委会,不禁勾了勾唇角。
秦山想到中午要吃清水三件套,土豆、地瓜、胡萝卜,嘴巴都没味了,于是怂恿道:“要不咱们下去看看?反正下午还得去工地,顺路。”
“顺路蹭吃蹭喝?”
秦山嬉笑着说:“我宁愿吃黄豆也不要再吃三件套,正好看看下面吃的什么,也好让炊事班学习学习。”
他看方池野嘴上那么说,实际上已经取下外套穿上,赶紧跟了上去。
***
“再来点盐。”
苏蕊站在小板凳上,拿着一米长的铲子搅拌着锅里的面糊糊说:“行了行了,少放点柴火,面糊都要熬了。”
旁边摘灰灰的艳儿笑道:“就要熬干点,不然赵阿姐又像去年一样被批评了。”
去年苏蕊第一次做忆苦思甜饭,没把握好,烙出的野菜饼子能香出二里地,排队的人挤人。
公社下来检查的领导看到了,批评赵阿姐,说这是忆苦思甜饭,不是吃大席!一张饼吃不够,抢着排队吃了又吃,不像话!旧社会哪里是这样的。
苏蕊今年做忆苦思甜饭,赵阿姐特意找她聊了,让她不用做的太好吃,至少不能像去年一样发生争抢吃忆苦思甜饭的行为。
她说完要求,自己都笑了,更别提其他同志们,捂着肚子笑。
苏蕊挠挠头表示知道了,昨天晚上提前到村食堂,泡了三十斤的米糠。
饥荒年时,米糠也有许多人吃不惯。这都是喂猪吃的东西,人嗓子细嫩,咽下去嗓子眼火辣辣的疼。
苏蕊提前泡过一晚,早上让集体驴用水磨盘磨了又磨。磨完以后加上些许的陈年谷子面,又倒了二斤香味浓郁的地瓜面,熬好以后发成面团,用清香脆爽的蒲公英也就是婆婆丁做馅,烙成菜饼子。
这样一来,野菜也吃了、陈谷子面和米糠也吃了,完美完成组织交代的任务。
为了表示自己对工作的热情,她让艳儿帮忙把晒干的灰灰菜收拾干净,打一锅灰灰菜汤,完美呈现饥荒年间的救荒菜汤。
她在这边干得热火朝天,脸颊粉透,蒙着薄汗。苏蕊是个讲究人,包着粉头巾,戴着花花绿绿的套袖,嘴上捂着口罩,哪怕做大锅饭,也得争做食堂标兵。
方池野和秦山到的时候,还以为走错地方。
里三层外三层排队的是干什么啊?村里这么早杀年猪啦?
秦山吸吸鼻子,转头跟方池野说:“不对劲,有香味。”
方池野不想看他,下了车没多久被丸子发现,拉着他的手往食堂门口排队:“叔叔、叔叔快来,这儿还有吃的!姐姐做的可好吃啦。”
秦山跟在后面吃醋地说:“怎么不拉我的手呢?”
丸子笑嘻嘻地说:“你也没给我糖吃呀,是不是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