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失忆
端王叛逃的消息一经传出,就像安上了翅膀,迅速飞遍楚水两岸,引发了两国朝野不小的异动。
上京,太子东宫。
纪闻揣着刚到的密报,急匆匆跨进院落,却见书房外的侍从垂首站着,神态瑟瑟发抖。
见状,他一挑眉梢,问门口眼观鼻鼻观心的老管家:“这又是怎么了?”
常贵脸上的皱纹快挤在了一起,看到他简直像见了救星,赶紧上前,惶恐地压低了嗓门:“刚才宫里来了人,人一走太子殿下就发了脾气,还摔碎好多东西……”
这套流程实在太过熟悉,纪闻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心下发笑,面上却煞有介事地紧皱眉头,故作为难道:“是吗,可我这里正好有紧要的事务要向殿下汇报。”
闻言,常贵立刻摆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挪得离大门远了一些:“这……殿下脾气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纪大人,您快进去吧。”
……
在一众内侍隐含敬畏的目光下,纪闻表面不情不愿地推开大门,走进了书房。
作为太子日常办公的场所,宫殿的内室十分宽敞,不仅有会见幕僚用的正堂,供休憩的暖阁,里外还由一道玉雕屏风隔开。
纪闻顺手关上门,一绕过屏风,就看到满地瓷器的碎片,和立于桌后面色沉静,正在临摹字帖的梁承骁。
这看着可不像是刚发过脾气的样子。
见到这一幕,纪闻毫无意外之色,他避开了地上的碎片,又去旁边木柜上挑了一支趁手的花瓶,放在太子殿下的书桌上。
他还在屋外的时候,梁承骁就听见了动静,直到他走近,才一撩眼皮:“做什么?”
“配合您做戏做全套。”纪闻回答,“宫里不是又来人,给您找不痛快了吗。”
顿了顿,又咳嗽道:“再说,您现在不想砸,说不定过会儿看完密报就想砸了呢?”
“……”
梁承骁的眉心一跳,不与他废话,伸手要过密报,在桌上摊平了阅读。
纸上的信息极其简短,寥寥几行字就交代了始末。
纪闻谨慎地觑着他的表情,见他一目十行看完纸上的内容,眉头越皱越紧,心道一句不好,立时机敏地往后一退。
果然在下一秒,只听“砰”地一声,那支摆在桌上的花瓶就在他面前的空地上碎成了数瓣。
门外接连传来扑通的声音,估计是心惊胆战的内侍们跪了一地。
无人说话,屋内一时陷入了沉寂。
纪闻在心里叹口气,估摸太子爷瞬时的怒意散得差不多了,才摸着鼻子上前道:“殿下,这事也不能全然怪罪底下的人。”
“密探来报,萧元景身边带着十二部,很难刺杀成功。”
“况且据信上书,他们在巷道里找到了带血的衣衫和佩剑,萧元景很可能身受重伤,甚至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梁承骁按了下太阳穴,缓解忽然发作的神经抽痛,拣着重点问:“十二部的人呢,可有捉到活口?”
纪闻沉默了一瞬:“没有,遇上的都是死士,一发现落入敌手就自尽了。原本还在活动的那些,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一个月前全部失去了踪迹。”
闻言,梁承骁生生气笑了:“所以,你是想告诉孤,一个叛逃的敌国藩王,领着他的人马,凭空在晋国的土地上消失了?”
见他这副神态,纪闻也不敢插科打诨了,低头道:“……殿下息怒。”
梁承骁看他闪躲的眼神就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只是懒得拆穿,将密信扔回他身上,冷道:“叫纪廷滚去接着给孤查,掘地三尺也把人找出来。”
“孤费尽心思,以巫佚为棋,才设计了这么一个兄弟离心的局。错过这次,再不会有这样的良机。”
“萧元景此人,活着就是无穷尽的后患。不论何时何地见到他,格杀勿论。”
“……”
好在只是滚去接着查,不是叫他人头滚地。
亲弟弟的狗命保住了,纪闻暗中松了口气,跪下肃然应了是。
又过了半晌,直到听见里头打砸的动静完全不见了。常贵才缩头缩脑,小心地来叩门,低声道:“太子殿下。”
半天没得到里头的答复,他几乎把耳朵贴在了门上,才听梁承骁不耐烦的一声:“何事?”
这声音一听就是余怒未消,常贵打了个哆嗦,不敢在这时候去触他的霉头,赶紧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魏王殿下如今正候在门口,说是听闻您又挨了陛下的训,心情不佳……所以要带您出去找乐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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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上下噤若寒蝉的东宫不同,魏王府内歌舞升平,一派欢欣和乐的气象。
魏王从荣贵妃宫里请安出来,得知今日晋帝又在朝政之事上借题发挥,狠狠敲打了太子,心情大为舒畅,连饭都多吃了两碗。
左拥右抱着两个美姬,宴饮取乐的时候,一个新得宠的妾室看出了他的愉悦,问他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魏王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加之妾室侍奉得力,于是也不避讳她是个见识短浅的妇人家,将太子是如何招惹了皇帝厌憎,又被叱责罚了禁闭一事绘声绘色地讲了,逗得左右美人笑得花枝乱颤。
晋国上下皆知,魏王是皇帝最宠爱的荣贵妃的儿子,也是除了太子以外最有力的皇位竞争者。近些年太子越来越不让皇帝满意,反而是魏王屡得青眼,连带着在朝中的地位也水涨船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