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有两个小时十八分没回我的消息。我——”
“我说了我们可以通视频,是你自己不要。我要改剧本,哪有时间给你回消息。”
“我很想你。”
庄亦河眨了眨眼,说:“你最近是不是被鬼上身了,怎么总说这么诡异奇怪的话。”
“怎么,就准你说骚话撩我,不准我说点实话。”孟骄淡定道。
“你不是说你要当正常人吗。”
“我说的话不正常?”
“你觉得你正常?”
“正常。”
庄亦河睁圆眼睛,孟骄注视着他。
昏黄暧昧的灯光下,庄亦河觉得孟骄竟然有种不可思议的温柔深情。
莫名的失控感,让庄亦河不敢再和他继续危险的话题。
“我们开始吧。今天的安全词依旧是——”庄亦河收敛目光,保持镇定道。
孟骄:“’停下‘。”
庄亦河关掉花灯,只剩下星星灯和床头小灯。
孟骄说:“继续。”
庄亦河关掉床头小灯,房间顿时又暗了一个度,孟骄的呼吸微乱了起来,但总体上还能稳得住。
庄亦河:“你先缓缓,一会儿我就要全部关掉了。”
孟骄:“今天到第三章了。”
庄亦河:“我已经在酝酿了。”
孟骄:“酝酿什么?”
庄亦河:“酝酿该用什么样的语气语调,能把你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我的故事里来。”
这个脱敏方法是庄亦河从一千零一夜故事里得到的灵感。
传说阿拉伯古代有一个暴君,他每天娶一个女子,第二天早上就要把新娘杀掉。后来有一个女孩为了阻止国王的残暴行径,主动提出做暴君的一夜王后。女孩和暴君结婚后,就开始给暴君讲故事,每次行刑的时间到时,女孩也正讲到故事最精彩的地方,此时正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的暴君就会说:“过一天再杀吧。”后来一个故事一个故事讲下去,暴君为了听故事,也一次次放过了女孩。这么一天天过去,故事讲到了一千零一夜,暴君终于改掉了他残忍的做法,而那个女孩也成为了长久的王后。
庄亦河要做的,就是在关上灯,孟骄陷入黑暗后,开始给他讲故事,吸引他的注意力。
如果孟骄想把精彩的故事听下去,那他就得集中全部的精力听着,尽力忘记掉对黑暗的恐惧。
如果孟骄实在难受,就会说出安全词“停下”,那么庄亦河就会立刻把灯打开,同时故事讲述也会中断。
这样长久训练脱敏下去,孟骄会渐渐延长对黑暗的容忍时间,如果庄亦河的故事够精彩,或许最后孟骄会期待起黑暗的来临也说不定。
脱敏训练开始前,孟骄也曾把这种方法跟自己的心理治疗师说过,心理医生表示可行,但也嘱咐过每一次进行脱敏治疗时,要温和谨慎,最后心理医生需要孟骄把每一次脱敏感受事无巨细告诉他,心理医生会借此监测孟骄的心理变化和治疗效果。
“你准备好了吗?”庄亦河的手指放在星星灯的开关按钮上。
“准备好了。”孟骄深吸了一口气。
庄亦河摁灭星星灯的动作无声,但黑暗降临的那一刻,孟骄已经开始了呼吸困难的生理反应。
“如果这个世界只剩下一个人,那么这个人便可以成为造物主。《造物主》第三章,草履虫的欢乐世界。”
庄亦河干净温柔的声音,在黑暗中缓缓响起,随之而来的是精彩的故事内容。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孟骄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明显,他将四肢缩了起来,双手埋着脸,庄亦河的声音明明很近,他却感觉那声音若隐若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但孟骄真的期待了很久的《草履虫的欢乐世界》,他努力地想要去辨别声音,吸收那声音带来的信息,尽量地把那些信息在脑子里转化成情节,然后再沉浸到故事里。
可他很努力很努力,也抵挡不住生理上的反应,他的额头渗出冷汗,单细胞生物的世界开始被地下室的蛇虫鼠蚁替换,父母的冷漠责骂,痛苦且没有自尊的惩戒,姐姐从高楼一跃而下,炸开的血液和脑浆,还有疯狂麻木的生活……
孟骄突然回到了十岁的时候,姐姐带着他离家出走,两个小孩在下着雪的冬日里走了一个小时,就被抓了回去。后来的那一个月,孟骄和易姝每天要跪着重复认错和检讨,只能吃狗盆里剩下的东西,住在全是蛇鼠虫蚁的地下室,直到易姝发烧感染住进了医院,那场可怕的惩罚才停下。
他再一次跪在冷血漠然的贵妇人面前,恐惧又麻木地磕头,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的认错,绝望窒息的感觉浸没他的全身,他过敏般喘着气,几乎作呕。
有人忽然握住了他的手,孟骄恍惚地被什么人拉了起来,那个人在念着什么,声音远远近近,企图把什么东西念进他的脑海里。
但那种熟悉温暖的感觉很快被孟骄识别为爬在他身上的蛇和老鼠,他惊恐地要把那种东西赶开,更用力地把自己缩成一团。
庄亦河顿了一下,收回自己被打疼的手,仍旧不停地讲着故事。
孟骄时而清醒,能听见庄亦河的故事;时而回到那肮脏不堪的过去,哮喘般的呼吸如同生锈的风箱,喑哑艰涩,他的冷汗越流越多,庄亦河感觉到他的状态十分不对,但不确定要不要停,因为孟骄还没说出安全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