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善中回心转意,很勉强地露出一个笑,问她:“阿瑜有事么?”
姜君瑜却又不吭声了,只是沉重地叹了口气,推了下最临近自己的一颗黑棋,然后没由头地问:“爹,倘若姜家只是一届无名小流,那有和不同呢?”
姜善中沉默良久,没有出声。
他知道姜君瑜一向是个主意大的,她幼时随祖父走南闯北也是喜欢将事事都排得很好。大了有了属意的人,也想要知道同人的真情有多少,假意又有多少。
然而世间事哪能样样都合人心意的?
他抿一下唇,只回:“爹早些年一直留京,知道太子的事也不少,更不希望你嫁入东宫,帝王权术,机关算尽,最后我们只落得一场空。”
姜君瑜最讨厌他讲这些大道理,现在发现自己依旧不喜欢,只是从前听了会不高兴,会气急败坏,然而现在听了好像只是有点酸和涩。
顺着心露出来的小口一点点往上冒,最后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了。
姜君瑜于是又不说话了,她点几下头,好像忽然不知道要问姜善中什么了。
姜善中也不愿见女儿难过的模样,劝慰:“然而真心或假意,你才最清楚。”
姜君瑜心说,原本我是应该最清楚的,只是现在好像成了最不清楚的那一个。
她皱起眉,又舒开,最后将棋盘一推,就要走人:“不同你下棋了!我去找福嘉玩。”
那盘残棋姜善中还没解开呢,就被女儿稀里糊涂毁了,他也难受,皱着眉捂着心口好一会,骂骂咧咧将人赶走:“快走!别碍你爹的眼了!”
姜君瑜在人面前洋洋得意转了好几圈,知道看到姜善中真的要拿戒尺了,连忙捂着脑袋跑了。
确认人追不上来,姜君瑜这才松了口气,刚要回闺阁歇一会,迎面撞上一个十分面生的婢女。
她从姜君瑜身边擦过,半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往人手里塞了一只荷包。
荷包里的纸条也简单,给了一串院子的名字。
*
这院子修得大,又精巧细致,姜君瑜翻进去都废了不少功夫,还险些被底下巡视的侍从抓到。
她推开门,在一侧见到了常王妃。
她面容槁然,越发憔悴了,一双眼睛失去了往日的润泽与光彩,死气沉沉的,见到姜君瑜的时候,难得有了一点反应,眼睛里流出一点莫名的情绪。
她见到姜君瑜,反倒激烈了,大半个身子想要贴上午。
姜君瑜分了她一只手,给她攥住。
常王妃这个时候倒不像那个病恹恹的人了,力气出奇的大,握得她手臂一片绯红,常王妃带在手腕上的红玛瑙珠子链也在,磕的都有点青了。
“常王、夫君……”然而常王妃半天也说不出来出来一个完成的句子。
姜君瑜轻拍她的背,叫她冷静点。
常王妃一双眸子发红,要落下眼泪:“他死了……”
姜君瑜的动作一滞。
“我是不是也要死了。”她突然问,语气里有很淡的情绪,她只是追问:“不是说会同我们求情的么?”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穿堂的风从窗子里灌进来,不过确实可以透透气了。
“快走吧,我只能引他们离开不超过一刻钟,侍从要回来了。”常王妃语气平淡。
姜君瑜一颗脑子浑浑噩噩,只好接受了她的提议,又一次翻墙出去了。
知竹在她一侧接应不到,看到姜君瑜平安无事才松口气。
姜君瑜仍然有些没反应过来,她蹲在原地,直到脚有些发酸发麻才站起来。
她一刻也不离,挨了半个时辰后,终于看到那院子运出一架白布。
随着侍从走路而轻微摇动着,最好已经发冷的手再也坚持不住,从布里滑落出来。
正好卡在床沿,露出一点鲜红。
是上好的红玛瑙。
第29章
姜君瑜回来的时候七魄都丢了三魄, 把房里里里外外的侍女吓得不行,给人又是奉热茶又是拿热巾帕捂的,总算将她僵硬的身子捂暖和起来了。
她艰难地动弹了下手指, 眼珠轻微转动了下, 落到知竹身上,她声音压得低低的:“都退出去。”
周遭的侍女难得见她这副模样, 没了主心骨, 却还是都抿唇退下了。
知竹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只能感受到自己被姜君瑜攥住的手覆上寒凉湿润,是姜君瑜出的一手冷汗。
“小姐。”她低声。
姜君瑜好似终于回神, 她缩一下脖子, 手也飞快松开,只是一颗心仍在狂跳不止。
她站起身, 想坐下, 又到底扶着桌子没动作。
身上带的饰品因为剧烈的动作撞击着,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她吞咽了口口水, 手指一点点碰上腰际的玉佩。
玉是好玉,冬日都温热,摸在手心有淡淡的暖意传来。
半晌, 她将玉珏紧紧握在手心,好似终于有了点反应,推开门迈大步。
“刚从外面回来,小姐歇一会吧。”知竹赶紧追上去。
姜君瑜没答应,唤了前面的侍从:“备马车,去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