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天天早出晚归,回来后带着一身寒气也不敢上楼,只能在楼下将身上烤暖和以后再回屋抱抱心爱的人。这下终于忙完了,无事可做才慢慢觉出心里的那一阵委屈和内疚自责。
夏小曲紧紧回抱着他,亲亲他的耳朵,拍拍他的背,让他就那样趴在自己身上安安静静地睡着。
天石,不要说对不起,我们两个之间不需要说这个。
夏小曲将怀里的人又抱得紧了几分,在心里默默地道。
“嗯,疼。”
许是勒得太紧了,程天石皱眉发出梦呓:“媳妇儿,我疼。”
夏小曲心里奇怪,轻轻将他的衣裳剥开来看,发现肩膀上红了一大片,并且两边都有。
这样的痕迹他太熟悉,那几年家里没钱的时候天石就是这样卖着力气干活挣钱的,什么东西都往肩上扛,一天下来那肩膀红肿得碰都不能碰。
夏小曲小心翼翼地起身,动作又轻又柔,从抽屉里拿出消肿的药膏来替他抹上。
一边熟练地抹,一边悄悄掉眼泪。
第89章
清明时节雨纷纷。
这雨接连地下,绵延不断,不急不骤,风一吹便斜进了屋檐。
夏小曲将一锅捡出来放篮子里,挑了两壶酒,又带上一些香烛纸钱。程天石在楼上给儿子穿衣裳,小家伙困得脑袋一点一点的,张开小嘴巴打哈欠都是一股奶味。
曲郎君翻出一身青布衣裳穿好,头发梳得齐整,转头不太自信地对儿媳妇道:“称玉啊,你看,我这样子行吗?”
每次去山上他都要这样问一遍。
贺娘子点点头,回:“爹爹穿什么都好看。”
“胡说。”
曲郎君笑着责怪她乱讲话,都一把年纪了哪里还好看,更况且今天这日子……
他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老了,头发白了,皱纹遍布,眼睛也混了,不知道哥哥有没有认出自己来。
夏小曲回屋看那父子俩收拾妥当没,却发现小苕儿趴在他爹肩头睡着,而程天石则用一只手艰难地整理床铺。
“行了,我来吧。”他比划着,推开了男人。
程天石换了只手抱孩子,上前将夏小曲拉过来亲了亲他的额头,道:“辛苦。”
叠个被子有什么辛苦的啊,夏小曲捂着额头慢悠悠地看了一眼男人,在心里害羞地回着。
出门的时候雨还在下,何郎君同贺娘子撑一把伞,夏小曲独自撑一把,程天石则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把被裹得严实的小苕儿抱在怀里。
那条山路淋了雨后变得泥泞不堪,程天石抱着孩子走在最前面,每走一段都会出声提醒哪里能踩哪里不能踩,不厌其烦地叮嘱住,夏小曲挎着篮子走在中间,曲郎君和贺娘子则相互搀扶着小心翼翼地跟在后边。
坟周又长满了杂草,明明过年的时候才砍过一道。
程天石将孩子交给了嫂子,转身从夫郎那里接过砍刀清理四周去了。
小苕儿从披风里探出脑袋来,好奇地望着面前的几个小山包,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努力去够,好像在指着什么。
夏小曲在几座坟前都点了蜡烛和线香,然后跪下来一一烧纸。
曲郎君给程开雄和方文欣夫妇也烧了点纸钱,便立马跑去哥哥坟前跪下,一边往火堆里扔黄纸,一边絮叨:“哥哥,我的眼睛不大好使了,这段时间发现看东西模糊了……”
坟地里栽了一棵石榴树,这个时节枝头绿意正浓,得仔细地瞧,才能看见绿色深处偶尔藏着一朵刚打上的花苞,还没花生米大。
“这里的石榴咋开花这么早啊?”贺娘子惊叹,要知道山下的都还没开呢。
闻言,夏小曲转过身来好奇地看,树上果然有点点红色。
“也许是爹、娘还有爹爹他们知道小苕儿要来,特意开花迎他的吧。”程天石一边砍着藤蔓,一边回。
小苕儿吃着手,眼睛滴溜溜地转,夏小曲将他抱在怀里,他便指着石榴树喊:“哗哗。”
他还说不太准声调。
贺娘子跟在后面拉他的小手帮他擦口水,笑着道,“知道喊花花了,那什么时候喊爹爹呀?”
“大大!”他一边喊一边开心地拍手,闹个不停,露出四颗小巧的乳牙。
因为过年的时候天太冷了,再加上孩子又小,担心抱上山遇见什么不好的,所以夫夫俩就没带他,这是他第一次来,才会看什么都新奇。
程天石三两下就砍好了杂草,放好刀走过来同夏小曲一起把儿子抱过去打招呼:
“小苕儿,这是爷爷,这是奶奶。”
因为曲郎君还在那边说话,所以他们先从这头走过去。夏小曲抱着小苕儿停在两处坟包中间,程天石先指了其中一个,紧接着又指了另一个。
小苕儿很乖很听话,圆嘟嘟的脸蛋被风吹得有点红,但还是跟着他爹教的一个字一个字地学。
“牙~牙~”
“呐呐~呐呐~”
他还说不好话,不像包山家橙橙那样七八个月的时候就能清楚地喊出“娘亲”。
程天石继续往旁边走,指着大武和衡之的坟,认真地道:“儿子,这是大祖父。”
说完侧身垂下头低声道:“爹,这是我和小曲儿的孩子,叫程慕夏,乳名小苕儿,属鼠的,之前他太小了没带上来。”
眼见着夏小曲和程天石走近了,曲郎君这才用手撑着地慢慢站起来,他要说的话差不多都说完了,该腾地儿了。程天石上前扶了一把,待舅舅站稳以后才松手,然后继续教着:“儿子,这里还有小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