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天石将他的手抓了回来,亲了一口后边抱着往外走边道:“没事没事,爹带你去找橙橙姐姐玩啊。”
临走前还帮忙带上了门,这是留出时间给他们单独说说话。
曲郎君擦干净了眼泪,叹了口气后开始盘问:“我问你,当年你为什么突然离家出走,我去你娘家问,他们都说没见过你,这么多年你到底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回家?”
乐昭依旧不说话,夏小曲都替他着急。
“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回家啊?”曲郎君急得又打了他两巴掌,刚止住的眼泪再次流了出来,哭着质问,“昭昭,你说话啊,为什么不回家?”
屋里突然多出来一个小哑巴,夏小曲默默地看着对面的人,既然劝不了他,那就只能先安抚自己的舅舅了。
曲郎君靠在外甥怀里连连叹气,自言自语:“这么些年,你到底去了哪里啊,昭昭,你在外面吃得饱,穿得暖吗,有住的地方吗,有没有被人欺负啊,你为什么不回家啊,你知不知道小栩他……”
曲郎君说了那么多乐昭都没回应,可一提到小栩他突然就抬起了头,眼里含着泪。
夏小曲看着他从一直捂着的怀里小心翼翼地摸出来一块发黑的银锁,珍重万分地捧在手心里。
他开口,用嘶哑的声音哽咽着回:“爹爹,我把栩哥接回家了。”
说完这话,乐昭努力忍了许久的眼泪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他在此刻放肆地大哭着,像个孩子似的诉苦:“爹爹,我回家了,可是家没了,谷子村没有家了,你和大嫂不见了,我找了你们好久,我害怕,我以为你们不要我了……”
曲郎君怔怔地看着银锁,他记得那是昭昭贴身的东西,后来老二带上了战场,按理说应该和老二一起被葬在了边关啊。
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
乐昭他,去哪里找来的啊?
一个跛子,要趟过多少条河,翻过多少座山才能跨越南北找到他的丈夫。
曲郎君颤抖着手将银锁拿过来仔细看着,他想象不出接范栩回家的这条路,昭昭走了多少年,又吃了多少苦头。
*
夏小曲烧了满满一锅的热水,又从箱子里翻出一条新帕子,连同那身衣裳一起放在了架子上,比划:“二嫂,你有事就叫我,我在外面的。”
乐昭看不懂他的手势,腼腆地笑着,小声道:“谢谢你,弟弟。”
弟弟……
夏小曲的耳朵一下子就红了,害羞地笑了笑,身后像是有条无形的小尾巴在欢快地摇着,开心地比划:“不谢不谢。”
比划完以后走出去关上了门。
程天石抱着小苕儿回来的时候曲郎君正坐在屋檐下,手心紧紧攥着,呆呆地望着白茫茫的院子。
小苕儿挣脱怀抱踩在雪地上跑过去,扒着舅公的腿软绵绵地喊:“舅公不哭不哭,崽崽给你呼呼。”
他以为舅公哭是因为腿又在疼了,说完便低着头抱着舅公的腿大口大口地吹着。
夏小曲从灶屋出来正在拍身上的灰,程天石走过去搂住了他,低声道:“那个人不会真的是……”
曲郎君回过神来把小团子抱在自己腿上坐着,夏小曲见了将天石拉到一旁的角落里,点了点头后比划着:“是二表哥的郎君。”
话音落,程天石皱着眉惊叹:“是那个离家许多年都没消息的二嫂?他怎么找到我们这里来的?”
“他回谷子村了,找不到舅舅和嫂子以为自己没有家了,后来春婶儿认出了他,给他指了路,结果晚上天太黑,他走错了,走到二伯家去被狗撵了出来,他一时害怕就躲进了咱家柴房。”
“那他当初是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程天石问,忽然灵光一闪,试探着道,“难道他不是离家出走?”
夏小曲点了点头,接着打手势:“的确不算离家出走,他当时不相信二表哥死了,所以直接去边关找人,这么多年吃了很多苦头,半路又被人骗去干了好多年的活,最后还没拿到工钱。”
“那他找到二表哥了吗?”程天石急切地问着,听见这话夏小曲难过地摇了摇头,比划,“没有,他说大家都被埋在一起,没有单独的墓碑,他不知道二表哥在哪里,不过他打听到了一个同二表哥要好的战友还活着,就又跑去找那个人,最后带回来一块发了黑的银锁,舅舅一看见那块银锁就哭了。”
这样的故事若是出现在包山的话本子里,程天石只怕会说假得很,他不敢相信一个瘦弱的郎君能独自跨越千山万水找回丈夫的遗物。
可现在那个人就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由不得他不信。
乐昭洗漱完以后正用桶装着水准备提到外边去倒,小苕儿看见他以后眨着亮晶晶的眼睛问:“你是谁呀?”
刚刚是乱糟糟的叔叔,现在是干干净净的叔叔,差别有点大,他认不出来了。
曲郎君抱着小苕儿教他喊舅爹,说他是二表舅的郎君。
“可舅爹不是去天上了吗?”小苕儿搞不懂,抠着脑袋不解地道,“舅公说的呀,舅爹去了天上,天上很冷,所以我们每年都要给舅爹烧衣裳去。”
乐昭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程天石走过去捏了捏儿子的脸,凶着:“别胡说。”
然后弯腰提起木桶,大大方方地道:“二嫂,别听孩子瞎说,他不懂事。”
“哼!我没有瞎说!”小苕儿叉着腰不满地吼,“本来就是嘛,去年烧衣裳的时候我给舅公拿的火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