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知道初阳的这个性格,他才不敢把被扔进了垃圾堆里过的礼物拿到初阳面前。他知道无论当初这份礼物多珍贵,现在它脏了,初阳一定都会说“我不要了”。
他在不喜欢且反感的事物和人面前,从来都是这么干脆。
就像高一那年,他堆放在食堂里的那摞书,被周屿弄了鼻涕和痰上去,他跳得离那堆书几乎是一米之远,甩着碰过那些书的手冷冰冰地说:“我不要了。”
后来张阅宁打周屿,其中的理由之一便是这个。
他当时就在幻想,要是站在初阳身边的人是他,他一定会满食堂地找出那个把书弄脏的人,揪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好好教训一顿,让他对初阳认错道歉。
可是如今同样的事情发生了,他发现自己能做的,却只是偷偷把计时器藏起来,然后想方设法撒个慌把这件事圆过去。
这个计时器是如此珍贵的礼物。
被人随随便便就扔在垃圾桶。
沾上秽物的真心……
他再也不能把它捧到初阳面前了。
*
附近有很多大超市,他们随便去了一个。初阳负责推手推车,张阅宁一边看着自己记在备忘录里的记录一边带着初阳满超市转。
买了胡萝卜、玉米、花菜、又去海鲜区挑了小龙虾,去鲜肉区买了瘦肉,当场就让工作人员帮他们把肉搅成碎沫。
然后去零食区买了饮料,张阅宁问初阳喝不喝酒,初阳点头,他便拿了瓶红酒。又问初阳抽不抽烟,初阳严肃地说:“戒了,以后都不会再抽了。”
张阅宁点点头,继续挑选其他东西了。
最后,他们一人一大袋,打车回到家。
张阅宁主厨,学着视频里的教程做。初阳打下手,帮他剥玉米,给他递调料。
两个小时后,他们做了一桌琳琅满目的菜。初阳拿来两个玻璃杯,分别倒上红酒。张阅宁盛好饭,在初阳对面坐下来。
初阳忽然说:“好像约会啊。”
“是吗?”张阅宁举起杯子,与初阳碰了碰道,“那你知道约会当中最重要的步骤是什么吗?”
初阳为张阅宁的假正经憋笑,但还是配合他问:“什么?”
“送礼物。”张阅宁变戏法似地从背后拿出一个首饰盒。
初阳完全愣住,这一路上他和张阅宁寸步不离,张阅宁是什么时候去买的?
不对,重点不在这里,而是礼物——方正的、和手心一般大小的黑金盒子。
他缓缓伸过手去,张阅宁把盒子放到他手心里,他抑制住内心的激动,把盒子打开。
一只冰岩灰万宝龙手腕表。
万宝龙?
初阳有些傻眼,抬眸看他。
他难得地有些害羞,说:“我发现你现在不怎么用手机了,但还是需要看时间,所以……就买了只表送你。”
初阳还是看着他,顶上的灯光打下来,将他的额头照得光亮,睫毛的阴影拉长盖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但初阳知道他在紧张。太奇怪了,自从八个月后他们重新在一起以来,张阅宁总是很容易就紧张。明明他们已经说开了,以后会好好在一起,尊重彼此的决定,不会再突然地离开,不会给他一点希望之后又兜头泼下来一大盆凉水令他绝望。
但是他却比以前更加小心翼翼。
“我很喜欢,张阅宁。”初阳把表拿出来,牵起他的手说,“你帮我戴好不好?”
“嗯。”张阅宁点头,另外一只手伸过来,握住初阳的手腕。
“你抖什么?”初阳问。
“我……”张阅宁垂眸,声音很低,“我只是觉得这一切有些不真实。”
“那你觉得什么样才是真实的?”
“我也说不上来。”张阅宁回忆着高一那年,在食堂里,初阳冷冰冰地对明来说“我不要了”。
我不要了……
直白坚定地拒绝,并且透露出烦躁和厌恶,一辈子都不会再拾起来的那种如冰川般永远不会融化开的态度。
“张阅宁。”初阳双手捧住他拿着手表的那只手,食指和拇指轻轻摩挲他的手背。
“现在就是真实的,你看着我。”
张阅宁抬眸,与初阳对视。
他看清楚了初阳的眼睛,略微棕色的瞳仁,在暖色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柔和。他记得之前初阳的眼睛是带有一种天然野性的,像是从石头缝里野蛮生长出来的野花,彰显春天的生机。
而如今,他的眼神总是透出一股秋天时万物开始凋零的落寞。
他在初阳落寞的眼睛里,胆怯而小心翼翼地注视自己。
“我要吻你了,张阅宁。”
初阳放开张阅宁的手,换捧住他的脸颊。
他仰起头,嘴唇在张阅宁的额头上触碰。
而后他来到张阅宁的鼻子,轻微点了一下。
接下来是嘴唇,张阅宁微微张开,他探入进去,轻松自然地避开牙齿,找到张阅宁的舌头,与他缠住。
持续了两分钟,初阳放开他。
落寞的眼神已经变成落日般的温和静谧,张阅宁看到静谧中羞赧的自己。
他垂眸,终于替初阳把手表带上去。
其实很早就买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给。
吃完饭后,他们去到沙发上看电影,仍然是用投影仪。他们特意选了个爱情片,拉上窗帘,关掉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