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之南知道,但他还是忍不住。
他没有接收过什么正常的情感,也没谁来满足过他的期待,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己管理好自己,自己掌控好自己,这是唯一令他感到安全的方式。
所以,喜欢这种不自控的事情,令他感到恐惧和害怕。
他想竭力保证自己的稳定,却从没想过,喜欢一旦降临,那就是——
野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连刻意的躲避都是陷落的印证。
变故发生在一个夏日,下午放学后。
谢之南放学后习惯在学校里多待一会儿,把作业写完再回去。
那天难得闻昀也留了下来,他坐在前排,谢之南看着自己手里的卷子,一个字都没写。
现在回想,他甚至想不起来当时做的是什么科目的卷子。
他全部的回忆,只有那天下午格外柔和的夕阳,橘红的光芒从窗子外铺过来,正好铺到闻昀的课桌上,将他笼罩。
谢之南已经很努力地克制自己,让自己不要去看他了。
但……
但这实在是太难得的一段时光了。
盛夏傍晚,这片橘红色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那一瞬间,难以压抑的欲望如同春天里肆意生长的藤蔓,顷刻间搅碎了所有刻意绷紧的理智,谢之南什么都没想,也什么都不敢想。
他只是……只是悄悄抬起头,看了一眼前座的闻昀。
闻昀微微低头,看着桌面上的课本,他一手撑着脸,另一只手在夕阳的余晖里转笔,笔尖翻飞,反射着阳光,在闻昀修长白净的指尖跳跃。
谢之南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也落到了那只笔尖上,变得轻飘飘的,被抛起又落下,在闻昀的指上辗转。
从未有过的体验,心脏在狂跳,血液冲上头颅,奇怪的兴奋顺着奔腾的血液游走在他的身体里,他觉得紧张、害怕,又充满向往,整个人都快要不属于自己。
他就这么看了很久,直到闻昀动了。
闻昀的手从阳光下收回,开始收拾书桌,谢之南立马低了下头,心脏砰砰跳,连耳朵里都是心跳声。
他根本不敢看,立刻捏着笔假装自己还在写卷子,但其实他全身的注意力都在闻昀身上。
谢之南听见了啪嗒一声,笔掉落的声音,然后是书本合拢的声音,座椅被拉开的声音,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
最后——
是往他这里而来的脚步声。
谢之南一下抓紧了手里的笔,心跳声骤然变大。
他生怕自己被看出来一点端倪,头埋得低低的,使劲去读面前的题目。
却没一个字过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之南察觉到闻昀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似乎停顿了一下,还没能等他察觉出什么异样来,闻昀又抬起脚离开了。
直到过了五分钟,谢之南才敢抬头。
他吐了口气,浑身一松,觉得自己这会儿才活过来。
突然,谢之南的目光落到了闻昀的课桌下方。
一只黑色的笔躺在那里。
是闻昀刚刚在手里转的那只。
闻昀掉在了地上,却没捡起来。
闻昀看起来遗忘了这支笔。
是不是说明,说明他可以……
扑通、扑通……
心跳声骤然变大,一下又一下,用力撞着耳膜。
某个想法在谢之南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喉咙发干,不由吞咽了一下。
他有点心虚地回头,看向教室后门。
闻昀已经走了,教室里也一个人都没有。
谢之南眨了两下眼睛,慢吞吞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闻昀的课桌边,捡起那只被他遗忘的笔。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鬼迷心窍了一样。
想把这支笔藏起来。
但他刚一转身,就一下撞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闻昀,也不知道回来多久了,悄无声息,那双漆黑的眸看着他,没什么情绪。
谢之南刚做坏事就被人抓了一个现行,心脏都被吓得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腿一软,差点来了个平地摔。
还是闻昀抓住他的手肘,扶了他一把,才没有叫他倒下去。
谢之南像被人逼入绝境的小动物,眼睛睁得大大的,里头溢出柔软而可怜的水意,嘴唇颤抖,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闻昀眼眸晦暗,少年的音色清冽干净,问他:“你在害怕我吗?”
谢之南只能依靠本能,微弱地摇了摇头,然后把手里的笔递给他,就垂下眼睫,不吱声了。
被狼逮到的兔子差不多就他那样了吧,当时的闻昀想。
哆哆嗦嗦,战战兢兢,特别可怜。
叫人……怪想欺负他。
闻昀垂着眼看他,没接,谢之南还在递那只黑笔,估计是因为闻昀没接,他心里更害怕了,手捏得死紧,指腹都泛白,在细细地发着抖。
闻昀这才抬起手,从谢之南手中拿过那支笔,一时没抽动,因为谢之南捏得太紧了。
还是闻昀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谢之南的手指,他才像被烫到了似的,飞快地缩回手。
缩回手,他立马就想转身逃走。
闻昀逮着他的手肘,没让。
谢之南茫然懵懂地抬起头,看着闻昀,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让自己走,难道是自己的心思被看出来了吗?
他又急又慌,眼皮也透出一层薄红,看上去是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