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诺这明显不是商量的口吻。
    而黄观言那佯装出来的假脸已经彻底崩塌。
    “谭大少爷，你说这些……实在是缺乏诚意。”
    方黎心想，这人果然想两边的便宜都占，谭诺和杜庞互相斗，他再坐收渔翁之利。
    简直可笑，把这俩人当傻子吗？
    只见谭诺微微一笑，随即站起身来，说：“您可以不同意，但无论如何，这部电影的配乐必须由我们浦江爱乐来负责。如果您私自换成爱丽丝，我有很多办法让您后悔。”
    黄观言眯起眼睛：“……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不，”谭诺双手撑着餐桌，俯下身近距离地说，“我只是想提醒您，不要赔了夫人，又折兵。”
    说罢，方黎与这人的视线交汇，旋即起身，准备跟对方离开。
    然而李众云却没有起身的打算。
    “你们先走吧，”李众云的表情有些疲惫，“我再待一会儿。”
    方黎点点头。
    等出了餐厅大门，他长叹了一口气，终于把堵在心里的恶气吐了出来。
    “哎！”他低声说，“黄导就是不想得罪杜庞，还想要你的钱，我可真是乌龟办走读……”
    谭诺好奇的问：“怎么讲？”
    “憋不住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
    方黎本来还在气头上，听到谭诺这突如其来的爆笑，他呆在原地，半天没说出话。
    “……有那么好笑吗？”方黎无奈地问。
    “当然。”谭诺回答。
    只见这人眼角竟然都挂着泪，方黎很少见他笑成这副模样，所以也被人感染到，嘴角忍不住地扬起。
    “所以刚刚乐团有什么事？”
    谭诺的话题转换太快，方黎一时没反应过来，所以讶异地反问：“什么事？”
    话刚一出口，恍然之间他想了起来——
    他刚刚为了引谭诺出来，谎称乐团有事，本以为谭诺看出了他的谎言，被揭穿就抛在脑后了，没想到……
    难道这人是认真把事情全权交给他处理的？
    “啊……”方黎报赧一笑，“没、没事了，哈哈……”
    谭诺很焦急地问：“真的没事吗？”
    “没事没事，我已经解决了。”
    “哦？解决了，”谭诺笑道，“是什么事啊？”
    方黎一时哑然。
    他一点也不想对谭诺说谎，只可惜这一个谎言只能用无数个谎言来圆。
    “……不是什么大事，”他轻咳两声，尴尬地揉鼻子，“不要担心。”
    谭诺疑惑地眨眨眼：“可你刚刚不是说很着急吗？”
    方黎无话可说。
    对方作为团长，本来就认真负责，听到团里有着急的事情，追问也是正常的。
    他实在是束手无策了，又不想随便扯个理由搪塞对方，所以只好叹口气，决定实话实说：
    “我骗你的，根本没事，我只是想跟你聊聊。”
    他等着谭诺惊讶、质疑甚至是埋怨，可是没想到，对方竟只是笑笑，道：“我知道。”
    方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知道？”
    旋即，他终于意识到谭诺在说什么。
    他沉下脸来：“你又耍我。”
    原来这家伙刚才的一通操作是在诈他，这个演技派，自己去拍电影好了，明年就能拿奥斯卡。
    “我没有。”谭诺无辜地辩解。
    “没有个毛线，”方黎愠怒地翻了个白眼，“耍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啊影帝？”
    “没什么好处，”谭诺温柔地笑道，“以后说实话就好。”
    “怎么说？”方黎撇撇嘴，“我只说了个再商量一下，那个黄导就怒了。白菜今天五块不买，明天就得十块了，而且你想买还不卖给你。”
    谭诺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比喻得很好。”
    “我没跟你开玩笑，”方黎说，“我觉得他既然没诚意，你不然还是省点钱吧。”
    “省钱做什么？”
    方黎被问住了：“养老。”
    对方轻笑道：“这个只能靠你了，饭店老板。”
    “……到时候就给你丢到外面去。”方黎被气得故意飙狠话。
    谭诺不仅不生气，而且笑得更温柔：“你不舍得的。”
    说这些话连脸都不红的，真是厚脸皮。
    方黎本来还想质问对方几句，却全部憋了回去，最终臊得脸通红。
    “不要转移话题，”他瞪着谭诺，说，“你还是好好想想吧，乐团不一定非要和黄导的工作室绑定。”
    谭诺的脸上终于多了几分认真：“我不想跟他绑定。”
    方黎搞不懂对方的脑回路：“你不绑定？所以你是打算白丢钱吗？再阔也不能这么造啊！”
    “我是要做工作室的最大股东。”
    “……”
    直到方黎坐在副驾驶上，他的脑中仍然回荡着谭诺的这句话。
    他除了震惊之外，已经感受不到任何情绪了。
    “你做那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为了脱离家庭，你已经成功了啊，有必要这么逼自己吗？”
    方黎没有在质问，他只是觉得很心疼。
    “你是指挥家，如果不做这些，没有人会怨你的。”
    谭诺终于彻底沉静下来，那神情，虽然没有丝毫波澜，但也深沉得让人害怕。
    从那双深邃眼睛里，方黎看到了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