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床头闹钟的时针缓缓挪到了三点的方向。
本该睡觉的苏恕脸色煞白地坐起来,头顶着一撮翘起来的毛,颇有目的性地往沈聿卿的卧室里走。
沈聿卿卧室的窗帘只拉了一半,正好让月光钻了进来。
苏恕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没往里进,只在门口听了会儿沈聿卿的呼吸声,又合上了门。
攀升的心跳逐渐平复下来,苏恕抹了下额头的冷汗。
他又做梦了,梦里是他独自在这个房子里捱着难眠的日日夜夜。
苏恕没去沈聿卿的葬礼,也没去过沈聿卿的墓地。他以逃避的方式骗自己,编造一个谎言让他得以喘气——沈聿卿没有死,他只是再也见不到了。
苏恕觉得如果在一个世界里有沈聿卿的存在,即使是假的,他也愿意永远留在那里。
“怎么坐在这里?进来。”卧室门忽然打开,暖和的灯光透过沈聿卿的身形,打在苏恕半张脸上。
适应黑暗的双眼被光刺了一下,苏恕眨了眨眼,然后怔怔地盯着沈聿卿。
沈聿卿睡觉轻,门外脚步声响起时,他已经清醒了一大半,可左等右等,也没等到离开的脚步声。几乎不用细想,他就能猜到外面什么情况。
一开门,只见一个黑影坐在门口,裸/露的胳膊无意识地抱在一起。
沈聿卿把人喊进来,想破脑袋也没想到苏恕这样做的原因,最后只能费尽脑筋想了一个理由,问他:“你做噩梦了?”
苏恕一头到在沈聿卿的床上,过了一会,发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没有。”
他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沈聿卿拿他没办法,只能用手推推苏恕搭在床尾的小腿,催促道:“回屋睡觉去。”
“不回。”苏恕迅速蹬掉脚上的拖鞋,一个翻身,裹着被子滚到了里面。被子一角挡住了毛绒绒的短发,留下个背影让沈聿卿愣在原地。
不怪沈聿卿惊讶,苏恕不习惯和别人睡一张床,他是知道的。别看他和苏恕住了这么多年,但苏恕蹭他床睡的次数屈指可数。
沈聿卿印象最深的一次还是五年前,苏恕那年才十四,他去拿苏恕落在学校的作业,回来的路上遇到一辆失控的车,意外撞到了绿化带上。
幸运的是,安全气囊及时弹出,车窗虽然碎了个彻底,但他没受什么伤,只是胳膊扎进了玻璃碎片。
伤口不大,连缝针都不用,沈聿卿自己都没当回事儿,却有人坐在他床边傻哭了大半宿,被他发现后,某人还咬牙死不承认。
记忆里眼眶蓄泪的瘦弱身形似乎和眼前被子隆起的轮廓重合了,沈聿卿泄气般的揉了揉眉心,去衣柜里找衣服和被子。
苏恕听着后面窸窸窣窣的声音,转身去看,一条裤子直奔着他的脸来了。
“裤子扔我脸上了,你什么癖好?”
把裤子从脸上拿下来,苏恕坐起来,一侧的脸压出了印子。
沈聿卿拿着被子放到一边,指了指他的裤子:“你刚才坐地板上了。”
言外之意就是换裤子,才能上床睡觉。
苏恕抬眼看他,像是在对峙,只是没坚持两秒,就把裤子塞进被子里,动作很慢地开始换裤子。
眼见着床上这位换个裤子跟上战场似的,沈聿卿又补充道:“新的,不是旧的。”
“嗯。”把换下来的裤子往床位一扔,苏恕又缩回被子里。
沈聿卿看着皱成一团的裤子,叹了口气,认命地叠起来放在空出的沙发上。
等他收拾完上床后,一低头就看见苏恕的后脑勺,愈合的伤口已经拆线了,但剃掉的头发还没长出来。
医院发来的报告远没有亲眼所见来得真切,沈聿卿不由的看得认真些。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苏恕往被子里钻了钻,肩膀陷进床里,不情不愿道:“别看了,不好看,跟剃秃了的鸟似的。”
苏恕自认为挺逗人的一句话,沈聿卿却迟迟没给出回应,他回过头去看沈聿卿的神色。
只见,光线越过对方高挺的鼻梁,帅气又不失凌厉的五官隐匿在背光处。
可没等他看完,沈聿卿突然问道:“上大学没有谈恋爱吗?前几天我听说你有喜欢的人了呢?”
沈聿卿的语气十分自然,像是在闲聊一样。可这话听到苏恕耳朵里,不亚于惊天大雷,一下子坐了起来。
“不是,你怎么……”他醒过神来,到嘴边的话及时转了个弯,“你听哪谁说了?哪个王八羔子污蔑我?”
声儿挺大的,看样子底气挺足的,而沈聿卿淡淡地看着王八羔子本羔。
真的是嗓门高不等于说真话。
心里没底的苏恕还想辩解什么,却被沈聿卿用被子盖住了脑袋。
“睡觉吧。”
苏恕没动弹,心里七上八下的。很快灯光暗了下来,他翻过身,一个从未考虑过得想法突然出现。
“沈聿卿,你会结婚吗?”
很平静的声音,没什么情绪起伏,苏恕问完就转过身。
半分钟后,沈聿卿用同样淡定的语气回应道:“等你成家,我就结婚。”
*
苏芬二次检查的结果很快出来了,子宫化验下来有一个2mm的癌变。医生给出的建议是摘除子宫。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苏芬久久不能接受。
苏芬在医生和苏恕的极力劝说下,很快做了手术。手术很成功,保住了大半附件。这个消息让在手术室外的苏恕松了口气,也在这一瞬间,他真切地感受到命运是可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