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江无眠已到码头,苏远与卫补之皆在。
按官职来算,两人应属此人上峰。
苏远脸色难看,眼中怒火中烧,扫过此人伤口,收敛两分怒气安抚道:“一路多番刺杀,难为你护着伍副使平安抵达。此事本将军随后报与白都督,必行嘉奖。”
锦衣卫受五军都督府所领,内部自有奖惩机制。建元帝嘉奖算建元帝的,白都督这里算五军都督府给的,并不冲突。
锦衣卫领头人松了口气,轮到伍德信交付圣旨与尚方宝剑。
见江无眠双手接过两物,此行目标已达一半,伍德信放松之余立即昏了过去。
江无眠:“……”
江无眠面不改色道:“伍副使勇与刺客相搏,拼死血抗,身受重创仍与诸位弟兄奋勇在前,不曾后退,实乃我等楷模。”
众人:“……”
你说的谁?这谁?锦衣卫吧这是?!
身后林师爷琢磨着江无眠态度,也搭腔道:“贼子竟是如此凶猛,好在副使大人骁勇善战,不曾让歹人窃取尚方宝剑,行叛乱之举。”
江无眠给了林师爷赞赏的眼神,还好说得快,将此事定在伍德信身上,算是勉强还了半个人情。
从伍德信的态度上得见伍陵何意,结合京中封他钦差、赐尚方宝剑、遣伍德信南下的行为,江无眠只需一想就知道现今局面定有伍陵的推动。
韩昭鸿若在场,事情定是另一个结果。
锦衣卫便不是护送伍德信,而是押送江无眠入京秋后问斩!
伍陵既助自己一臂之力,便是让伍德信蹭个功劳又何妨,关键时刻,还能借伍陵伍次辅的威风一用,指不定能查出些什么。
又见江无眠对苏远与卫补之二人道:“自京中下岭南,着实辛苦,先行令人休息,养好伤口,再报死者之仇。本官也绝不放过任一犯上作乱、倒行逆施之人!”
刺杀不仅是冲着伍德信而来,自己也是目标之一。
狙杀伍德信,是为中断建元帝旨意,夺尚方宝剑,不至让其落在自己手中。
为何不直接命人杀害江无眠?
这就要问江无眠对南康府的把控程度。
年关时人员众多,府内戒严,易进难出,各个关卡查验诸多资格证,一旦路引、印信对不上,要多方核验过,再去在衙门处补一份临时通行。
零零散散要求下来,导致陌生面孔进城,极易被发现。
若是收买眼熟的本地人……能收买的接近不了江无眠,能接近江无眠的,不能被收买或者已经入狱。
算来算去,路上截杀最为划算。
冒充水匪山贼,人杀得一干二净,伪装成抢船现场。事了跑入山林海岛之中,躲藏一阵,待风头一过,化身流民入城,又是清白身份。
谁知顾念瑾找来的人能力不行,没能将人留下,反倒亲自送上把柄。
一行人问过大致情况,合该医治的医治,该巡逻的巡逻,江无眠则是履行钦差之责,先从刺客留下的兵器查起。
船上尸体堆积,江无眠远远扫了一眼环境,皱眉对身后跟来的林师爷道:“岭南地热,尸体陈放时日一多,生瘴气疫病,算个日子烧了。”
……烧,烧了?
尚未散去的锦衣卫不由侧目,何等的凶残!
抛尸荒野,尸体残缺已非人能接受,如今竟是要烧了?!
时下入葬各有讲究,天葬海葬水葬木葬土葬皆有,中原多是土葬,没能寻到尸身的,还立个完整的衣冠冢以寄哀思。
换到江无眠这儿,直接烧了?
一个尸身不留!
尽管有正当理由,但不知为何,众人却莫名感觉这好似是江钦差对刺客挑衅的回应?
你敢来我敢杀,杀了还敢烧!
绝不让人活着回去。
江无眠不知身后之人脑补什么,他仅是从医疗卫生角度考虑。
元月南下,中途乘船遇见刺杀,耽误良多,这会儿岭南已是三月底四月初,温度即将飙升至二十多度。
——良好的细菌成长温度。
为以防疫病,张师爷遣人送来支援物资,先穿一整套衣服、戴临时赶工出的口罩,再用石灰消毒,并对整个码头消毒戒严!
一行人穿戴完毕,江无眠身先士卒,带人上船检查。
尸体堆积在一起,致命处多有伤口,血液凝结成黑褐色痕迹。
扒下黑衣,五官普普通通,无甚记忆点,最适合行暗杀之事。
事了换身行头,装作老实人逃离现场,无人能对其有记忆。
人没有特色,所带兵器却不一般。十几人的刀剑各有优劣,乍然一看,像是从不同的锻造师傅哪儿拿出来随意对付用的东西。
隔着烧火钳的距离,江无眠端详过刺客所用兵器。
大周兵器暂不能机械式量产,出自人工的刀剑,怎么看都能看出个人特色来,借此锁定一个区域应是没问题的。
半晌,江无眠哼笑一声,递给林师爷,“印记不在,剑身重铸过,剑柄处花纹磨得干净,剑鞘是统一铸造的。只是,做得还不够干净。”
林师爷同样用烧火钳夹住,放在甲板上端详,干涸的黑色印记散发出浓浓血腥味,类似铁锈,却更腥气。
是人死后血迹凝固的味道。
在血迹背后,是重铸的剑纹,他猛然忆起为何眼熟,“韶远县中产出的,正是这等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