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屋,母亲已然用完了一盅汤,正靠在床头上做针线。
自从那次用了虎骨制药后,母亲旧伤虽然渐渐好了,但一双眼睛却总归是不太好的,不过人老了总有这许多毛病,较之从前母亲已然康健了许多,他不敢再求更多。
“姜哥儿,回来了!”
姜尢掀起竹帘子进屋,问:“……今日是谁来了?”
他眉心微蹙,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猜想。
姜母先是往外看了一眼:“你今日倒是收获不少,我都听见那方才你卸货的声儿,打到大东西了吧。”
“嗯。”姜尢只含糊应了一下,并不欲在这件事上多说。他没说其实这还是他有收敛才拿回来的猎物,他在路上已经放生了许多。
“今日来了一位小娘子,她说你之前打猎时救了她受伤的弟弟,她本来是给你送东西的,恰好你不在,我就替你收下了。”
“这小娘子当真贤淑,见我一个老婆子在家,你又久久未归家,硬是给我做了饭,喂我吃了,又清扫了家中的庭院,这才离去。”
姜尢心中一动,心中已然有些答案,却还是忍不住问:“她生的是何模样……”
姜母闻此,不由得微微一笑,道:“那可真是好模样,和年画上的仙女似的,长眉戏目,头发乌黑乌黑的,俊的哩!”
“姜哥儿,不是我说,若你日后的娘子能有她半分德行,我便是日后埋在地里,也再无遗憾了。”
姜尢听不得姜母这样打趣,道:“她同我身份悬殊,娘你莫要多想。”
姜母闻此也不由得微微一叹,道:“你哪里比旁人差了。你如今做猎户一日若能猎上大头,也能得好几两银子,如今我病也好了,再不消给我花钱了,你攒上一两年,怎样的屋子盖不得,如何就不能娶个好媳妇了?”
“那好人家的女儿,我儿子自然也当配得,莫说这村中的那几户人家,便是那县城的小姐也配得!”
姜尢知道在母亲眼中,他是顶孝顺也顶好的。
他到底没有同母亲说今天这位小娘子可比一般富户小姐更高不可攀,他到底没有在这件事上多说,只含糊地过了。
当晚,他吃着由那位仙子娘娘亲手做的饭食,心中不安,想着明日定要再去好好同那人说说了。
他实在无须她来做这些事情。
“你不愿同我成婚,又不说你到底需要些什么,我便只能用我的方法来偿还了。”那位仙子娘娘这次没在高高的神台上。
她坐在树梢上。
一见到他,便从树梢上跳了下来。
姜尢并不想多看,但是他觉得这位娘娘在他面前可谓是越发没有架子了。
今日,她并未持着兰花,也没有穿那件端庄的五色彩衣,她换了身衣裳,是件鹅黄的纱裙,显得格外活泼俏丽,宛如寻常人家少女,但偶尔她的一些举止,却又总叫人觉得有些不谙世事的脱俗之感,她在树梢上时甚至没有穿鞋,莹白的足尖便一点一点,跳下来的时候,周身彩带飘飘,眼眸在林荫下显出些清透的绿色来,不似凡人,倒似误入凡间的精怪。
传闻中的山魅便都是一些貌美的女子,常化作人形引诱过往的书生,姜尢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她的时候,竟忽而想到这个。
他可不是什么书生。
她也不是精怪。
她这番话分明冷淡没什么情绪,但姜尢却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些戏谑打趣来。
但这人眼中又当真是没有私情的样子。
少年愣愣的模样,让我不由得心中微微一笑,面上却还勉强维持端庄的样子。
我往前山林中走去:“跟我来。”
少年不知所以,却还是跟了上去。
我一眼便看出他心中所惑,于是道:“你放心,我绝非山鬼一类,便是山鬼害人也不能随便害的。”
我瞥他一眼,他被我暗中说中了心事一般,到底年少,不由微微红了耳朵,神子这番模样当真罕见,我不由多看了几眼。
我带着他走进了山林中,上次去他家,我见他母亲腿脚眼睛都不大好,若说此世的姜尢当真有什么放不下的,想来便是他的母亲了,这是这人却也从来不说,上次问他他也没有过多的诉求。
我自然明白他的顾虑,想来叫人治愈双眼或伤病都并非易事,他不知晓对神仙而言这件事到底是否容易,也不知道我的神力是否深厚,姜母这些都是旧病,其实并不碍性命,他若当真将此事说给我,我不能治也罢,能治却若欠了我个大恩情,又恐没有能报答的,索性也就不说了。
我竟也如此了解他了。
但这个恩情,他不想欠,我也定要他欠下的。
“神仙,确实不能随意干涉人间生老病死,你母亲腿脚不便,双眼有疾,而今看来还好,再过些年,却不见得了。”
话说道这里,便也不能再说了。
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姜尢脸上已经露出些忧色了。
到底年少,藏不住事。
姜尢忍不住要问我如何是好的时候,就算我已经说过神仙不能随意干涉人间生老病死,为了他的母亲,他却也还是忍不住求一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