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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骨樊笼 第168节

    “这第三,我听阿玉说了在魇神庙发生的事,你那个朋友去哪了,我想,我约莫知道点。”
    陈琮只觉得浑身的血一下子都冲上了颅脑,他猛然抬头:“你知道?”
    颜老头答非所问:“你首先要知道,我是从哪来的。”
    ***
    颜老头说,如果根据佤族司岗里的创世神话,那他属于第三批人类,肉骨铸就,有生有死。
    但第三批人类,也并不完全相同:大类之下,还有细分,比如身体结构的差异、饮食口味的差异等等,无法求同存异,只能党同伐异、混战不休。
    最终剩下两大支,胜出的那一支盘踞了地面、阳光之下,而败北的那一支为了保命,躲入地下,就此不见太阳,以“逐日”为己任,自称夸父一族,又被人起了个禽兽贱名,叫地枭。
    颜老头,就是地枭。
    陈琮不信:“躲入地下就能躲过去了?不怕你们隔三岔五往地面跑?”
    他历史学得不错,知道这种生存战争向来残酷:躲入地下就没事了吗?掘地三尺,也要把你给挖出来斩草除根。
    颜老头淡淡说了句:“这就是女娲有远见的地方了,传说她的尸身坍塌在一个叫青壤的地方、极深之处的涧水之中,从此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分界线,又叫‘黑白涧’。也可以理解是阴阳两界的分界线。”
    “黑白涧的那一头有致命的辐射,人要是越了界,就再也回不到地面之上了。”
    陈琮恍然:“所以人是追不进去的?进去了,就永远留在那了?”
    颜老头点了点头。
    地底环境之诡谲,说是另一个世界也不过分:为了适应,夸父一族的身体渐渐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比如,不能见日光,日光于他们而言,是加速身体异变、寿命衰朽的毒药。
    再比如,寿命有所延长,人的生命模式是劳作一日、休息一晚。而他们是多次休眠,两次休眠的间歇期出来活动。休眠时长因人而异,上百年到几百年不等。
    陈琮没听明白:“不能见日光,你还在地面上活了这么久?”
    颜老头轻描淡写:“可以服药啊。不过你放心,这种药不好调配,往往吃着吃着,就没下顿了——所以我这类人,在你们中间,并不多。”
    铺垫了这么久,应该快说到正题了,陈琮约莫有点概念:“你不会是想说,我朋友去地下了吧?”
    颜老头说:“不然呢,你早该想到啊。你们那个养神君,不是看到了有一团异样的颜色、从山体间直直往地下去了吗?”
    说到这儿,他抬起一条手臂,给陈琮当例子。
    “你看我们的身体,肉骨一大块,但其实里头有玄虚。体内有血管、脏器,血液的流动、营养物质的汲取,自有其循环运输的管道。”
    “大地也是一样的,看似敦实的一整块,但里头有罅隙、空洞,像蛛网、毛细血管,总有通结的点。你的朋友去了地下,地面之上有多大,地面之下就有多大,下头是一整个世界。”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去了青壤。因为传说中,女娲炼石的炉火,就燃在我们的脚底下。”
    ****
    地下也有方位,分了东南西北和上下。
    颜老头还小的时候,就被叮嘱过一句话,那意思是“四方可走,上下莫去”,在他们眼中,上下都是绝路,下头的还要更绝点——上头是黑白涧,虽然凶险,至少有“偷渡”的通道和可能性,但下头是炼石的烈火,是一切的终结,管它什么东西,到了那儿都得化作飞灰。
    颜老头胆子小,没有往地下更深处“探险”,但他听胆子大的讲过:没人真的看到过烈火,因为下到一定程度,燥热得受不了,原本湿土里的水汽都被烘烤得焦干,如果没留神把手撑到了石壁上,顷刻间就能闻见烤焦的肉香。
    炼石炼石,那里是“火灭”和炼化石头的地方,肖芥子应该是去那儿了吧。
    ……
    陈琮听得口唇发干,仿佛地下的烈火也在烘烤着他一样:“这意思,是没法下去找她的,是吗?”
    颜老头看向陈琮,目光中头一次显露出轻蔑的意味来:“你去不了,你连‘黑白涧’都跨越不了,人得接受现实。”
    “那她呢,她还能回来吗?”
    颜老头摇头:“我不知道,她这种情况,是我没接触过的,不好下结论。但如果你想听听我的想法……”
    陈琮嗯了一声:“你说。”
    “如果她如我所料,去的是女娲炼石之所,那么她一定会越过黑白涧,这道界线,对她不可能没有影响。所以,你设想的那种、好像出门旅游一般的‘回来’,多半是实现不了的。但是,有石蝗护着,应该是平安的。”
    陈琮笑起来,一时间,也说不清这是个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不过“平安”两个字,他还是喜欢听的。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如果芥子越过了黑白涧,岂不是去了你的老家?你离家几辈子了,回去过吗?想家吗?”
    颜老头没说话,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爷爷的遗物和阿玉要送你的礼物,我放在门边的提兜里了,走的时候,别忘了拿。”
    话里话外有送客的意味,陈琮很知趣:“行。”
    想想又补了句:“谢谢你的诚意和礼物。”
    颜老头窝进躺椅里,摸索着打开客房的音响,含糊回了句:“我就说,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
    陈琮在门边找到了提兜,里头有两个锦盒,沉甸甸的。
    伸手去拧内门把手时,听到屋里传来音乐声。
    听着像是粤语老歌,很有年代感,乍入耳又像童谣,起乐有些鬼气,又带点哀伤,不是陈琮喜欢的调调,但也说不清为什么,听进去了之后,就拔不开腿了。
    他又走回大厅里,倚着门沿多听了两句,粤语他听不懂,只是觉得歌声沙哑含糊软糯,勉强听清两句,好像是“月亮光光”或者“月亮慌慌”。
    陈琮忍不住问了句:“什么歌?挺好听的。”
    颜老头没看他,躺在摇椅里轻晃,窗帘不知什么时候又打开了,他像是晃在大小佛陀、菩萨和力士幽深的目光之中。
    “思乡的歌。”
    哦,思乡的歌,看来还是想家的。
    ***
    陈琮坐着酒店的小行李车,又曲里拐弯地回到酒店正门口。
    他叫了网约车,看距离,接单的司机离着挺远,要等上好一会儿。
    闲着也是闲着,陈琮把提兜里的物件挨个打开了看。
    颜如玉的礼物在他意料之中,是哭脸的那半块襁褓玉人。
    陈天海的遗物则是一枚紫黄晶的龟形印钮,上头还结着陈旧褪色的挂绳。
    陈琮略一思忖就明白了:这是爷爷陈天海养的石头,他后来改养儿子的那块水晶佛头,等于是把这一块弃养了。
    不知道爷爷的石胎是什么,这印钮呈龟形,该不会是一只老龟吧?
    正如此想时,手机上有来电,是个陌生号码。
    陈琮还以为是网约车司机要到了,随手接起:“我就站在酒店门口,你到了就能看见。”
    哪知不是。
    对方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说话还带点陕西口音:“你好,请问是陈琮先生吗?”
    吐字很糟糕,把他的名字硬生生念成了“成虫”。
    陈琮心内叹气,都不知道该答“是”还是“不是”:“你哪位?”
    “请问你爷爷是不是叫陈天海?是不是你在‘寻亲网’上发了个帖子要找他?还说……”
    那头磕磕巴巴,应该是正对着帖子在念:“有提供有效线索者,家属酬谢人民币一万元;有寻获者,家属酬谢人民币十万元……”
    是有这事,那还是陈天海刚失踪的那几年,他在寻亲网上发的。之后就没再维护了,陈琮随口应了一声。
    那头小心翼翼跟他确认:“所以这个帖子是真的哦?这个钱,你不会赖吧?”
    什么意思?这是有消息了?
    陈琮差点笑出来,骗子也当真敬业,这都多少年前的帖子来,还拿来营业。
    他话里有话:“怎么,你该不会是找到人了吧?”
    那头大为兴奋,陈琮几乎能想象得出他点头如捣蒜的模样:“是,是的!陈天海,跟照片上长一模一样。就是人要老一点,都过八九年了嘛。还有点老年痴呆,我一问他叫什么,他就念诗。”
    好家伙,诈骗升级了,还给填充了这么多细节。
    这要换了平时,陈琮听都懒得听、直接挂断了事。但现在,反正车还没来,乐得跟骗子过几招。
    “念什么诗啊?唐诗?”
    “对对对,唐诗。什么云头啊,口吃啊,慈母手中线啊之类的。”
    这还就坡上驴了,陈琮冷笑一声,正想阴阳他两句,蓦地想到了什么,脊背骤然绷紧。
    他脑子里嗡响,声音都有点发颤了:“他念的是不是‘云头依人,有口便吞’?还有‘游子方离,慈母牵挂?’”
    那头更兴奋了:“对对对!”
    又像在和身边的人炫耀:“还是我说的对吧,我说什么来着,这就是诗,四字唐诗!”
    第151章
    陈琮的魇山计划没能成行, 第二天,他就赶去了陕南和重庆交界的大巴山一带、一个名叫“三哥儿村”的地方。
    这村名还挺有乡土气息,不过细查区域地图之后, 他发现是对方口音问题、自己也理解有误:人家叫“三戈村”, 铁马金戈的“戈”。
    他去接爷爷陈天海。
    三戈村之于魇山, 一北一南, 相隔千儿八百里之遥。
    陈琮实在是想不通,在魇山失踪的陈天海, 为什么会在四个多月之后、出现在了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三戈村。
    但从对方发来的照片和视频来看, 那确实就是陈天海。
    ***
    三戈村地处偏僻,从离得最近的火车站下来, 还有三个多小时的车程。
    陈琮租了辆车, 一个人慢慢开过去, 前1/3的路段还算多县市、乡镇, 后2/3基本是在山里穿行了:这个季节, 林叶新发、尚未长老,入目嫩翠轻盈, 所以虽然算是深山,但并无阴郁厚重之感。
    一路上, 他的心情出奇平静,并没有迫不及待或者猛踩油门, 途中有一段风景很好,他甚至还停车流连了会——好事就在那儿, 不妨把奔赴的路程抻长一点。
    到三戈村村口时, 是下午三点多, 那两个报信人, 老扣和二浩子, 非常有仪式感地守在村口,见到车如约到达,还兴奋地放了个花炮,美其名曰“庆祝亲人终相聚”,其实双方都心知肚明,明明是“喜迎十万块”。
    在老扣家里,陈琮见到了端坐在板凳上、宛如等待领导检阅般的陈天海。
    是陈天海没错,但和印象中的爷爷不一样,和魇山的那个也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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