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鲜少拍照,几乎所有的人像照片都与她有关。
雪花越下越大。
那样寂寥的夜晚里,他在落地窗前驻足许久。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温聿秋找出一把黑色的伞打开门。
他找到扔垃圾的地方,翻了许久找到那个精致的盒子,伞早就被丢到了一边,他那件黑色的风衣上也落了薄薄的一层雪。
温聿秋蹲着身子拼凑,却发现少了一块。
雪花不停地往下落,几乎要将这座繁华的城市彻底覆盖成陌生的王国。
那样骄傲的人,从未想过自己会有狼狈和无助地寻找着已经难以复原的东西的一天。
他翻找了许久,心口也像是缺失了一块隐隐作痛。温聿秋和所有人一样,以为自己永远自持,以为他永远不会离不开任何人,以为自己还能变成原本的自己。
可原来完好无损的外表下早就有了暗伤,一朝发作,痛入肺腑。
京市的雪下得正深的时候,徽州的初雪还遥遥无期。
南夏刚从邻居那打完麻将回来,刚好今天缺人把她拉了去,原本打算让她去凑个数,好骗小丫头点儿钱,没想到南夏不是吃素的。
走的时候南夏还听到他们吐槽:“你这是出去工作了,还是去培训打麻将了?”
南夏:“……”
冬天的阳光十分柔和,她被晒得有些眩晕,想到曾经有人教过她这些……
她正走着神,听到前面的声音,看见爸爸背着超市里买回来的米往回走,另一只手还拿着好多东西。
他上楼梯的时候有些喘,明显就拿不动了。
南夏赶紧走过去帮忙:“爸,你心脏不好,怎么能拿重物。”
“这算什么重物?就是人老了……”
她愣了一下,想到从前这些东西对于他来说压根不算什么,轻轻松松就能拿起来。
他手里的东西被她接过,南夏笑着安慰他:“哪儿老了,你还要活一百岁,现在生点小病,只是给你点休息的机会。而且,你不是有我吗?”
以往这些话她很难说出口,是上次进医院的事儿让她心境产生了变化,她开始害怕有些话不说出来也许也会有来不及的一天。
她也开始真的学着长大,学着去扛难以逃避的责任。
南夏一边拿东西一边提起刚刚的事儿,南父也取笑她:“我看你就是去哪儿培训了,上次跟你打牌你赢了那么多次。”
“……”南夏没想到爸爸也这么说,她干脆放弃抵抗,附和道:“嗯,我每天都在培训斗地主,这样才好把你们的钱给骗光。”
这段时间南夏借着离职的机会在家里休息了好长一段时间,压力少了许多,整个人精气神也更好了一些。
她在厨房里帮完忙,在餐桌上看见了一个陌生的阿姨。南夏也没放在心上,以为对方是亲戚又或者是朋友。
谁知道她坐下还没到三秒钟,对方就开始调查她的户口,从工资到学历到性格,还莫名其妙地说:“不会做饭怎么行啊,你以后得学着做饭。”
“……”南夏不知道这些和她有什么关系,看在她年纪跟纪女士差不多大,忍了忍,没跟客人计较。
谁知道不表态对方又得寸进尺,追着她问:“你最近是没去工作哦,什么时候打算去工作呀,工资高不高?”
南夏看了她好一会儿,非常认真地发问:“你是来做人口普查的吗?”
“不是啊,哪有人现在来做人口普查?”
“那关你什么事?”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纪女士过来打圆场,安慰着破防的大婶,说了一堆好话才在吃完饭之后把人送走了。
“你干嘛呢,人家是媒婆,你给人轰走了。”
南夏这才明白刚刚那个人为什么那么喜欢问东问西。她完全没放在心上,纪女士的唠叨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我前段时间不是听了你的话 见了几个人吗?你怎么又请了个新角色来家里?”
纪女士说:“你还好意思提,见了一堆人没见你有一个瞧得上的,怎么眼光那么高?”
她无奈地反问:“你确定是我眼光高,不是你眼光低?”
南夏承认,她和温聿秋交往过之后眼光自然而然地会拔高。所以她去相亲的时候是降低了一定期待值的,谁知道果然如传闻所说没几个正常人。
她简直不想回想那些人的奇葩嘴脸,前两天见的那个见面的时候说自己不喜欢比自己优秀的女孩,南夏上下打量他:“那看来你结婚挺困难的。”
语气很淡,但是杀伤力极强。
那人恼羞成怒,走的时候还说既然相亲没成是不是这顿饭该aa,南夏径直走到收银台把账单结了,没跟他多废一句话。
“那这么多个都没看上,还能不是你的问题?”
南夏算是看出来了,相亲也不能轻易去,不筛选的下场就是过段时间就会多出她有挑三拣四的毛病的传闻。
纪女士又说:“这还有一个,是个医生,人家可优秀了,你这回再看不上绝对是你的问题。”
南夏学得精明了点儿:“那你把他微信推给我,先聊聊吧。”
“你确定之后会见面?”
“会,”她叹了口气,“您别催了,再催我买机票回京市了。”
“好好好我不催了。”
好像生怕南夏回去跟人复合去了。
她总算清净了点儿,回房间看了会儿书,没急着加微信。她怕再遇见奇怪的人,更何况相亲一板一眼地互相问对方的户口,实在是让人觉得无趣。
柔和的阳光从窗户外落下来,南夏看了没多久,支着腮帮昏昏入睡。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几声,南夏拿起来迷迷糊糊地看了会儿,清醒后才解答岑涵遇到的难题。
她本来不该有义务帮助对方,只是淋过雨总想帮别人撑把伞,她知道岑涵现在什么也不懂,大概率会和当初的自己一样迷茫和担忧。
而那时的前任秘书,也像如今的自己一样帮助过她。
难题顺利解决,只不过岑涵还是听到了诸如“如果南夏在就好了”的话,心里没有落差感不是假的。
她去找温聿秋承认错误,却只见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银装素裹的世界,对她并不关心。
南夏曾经对她说过,温聿秋外冷内热,看上去不近人情但是很少会真的生气。
所以平时在她面前要大胆一点,不管是求教工作上的事儿还是别的什么,在他面前敢于提出问题,他反而会欣赏你。
但此刻她却迟疑了,他深邃的瞳孔里映着雪色,这样冰冷的雪山又怎么会有融化的一天呢?
岑涵犹豫片刻,还是没能说出口,只好转移话题要给他订餐。温聿秋没什么胃口,便拒绝了。
她说:“可是您不是胃不好吗?如果不好好吃饭会胃病会复发的。”
他觉得这话术熟悉,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她告诉你的?”
下班后,整个办公室是那样寂静,温聿秋坐在昏黄的灯光下,面前放着一个黑色的笔记本。
他翻开看,里面写着他的生活习惯和性格,“喜欢深蓝色的领带和袖扣,虽然很难相处但实际上确实很难相处,是个万恶的资本家”。
温聿秋看见她把后面那句话划掉,重新写了句:“是个很好的上司,会为下属着想,跟在他身边能学到很多。”
再往后翻了一页,又在夹缝里用不显眼的字吐槽他是个小气鬼,什么都爱计较。
温聿秋翻阅完,又想起她从前总是撒娇的脸。她会因为他批评了她后想着要不要给她送速溶咖啡、给他的咖啡上加个笨拙的拉花、切水果特意切成蝴蝶图案、她送他如她一般不染世俗的蝴蝶兰……
她颤抖着抵着他,落地窗上浮上手印,一边骂他混蛋一边死死咬着他。每次帮完她她都不让亲,明明是自己的东西比谁都嫌弃。
她还说,我爱你。
明明那时候,她比谁都清楚他们之间没有结果。
温聿秋眼尾浮上暖意,他不自觉地低烧,他恍惚间面前有些晃。原本安静的办公室变得冷清,城市也变得那样陌生,被雪盖住的繁华是那样地远。
粉饰之下的太平再也不能维持,他心里那座固若金汤的城池寸寸塌陷。
温聿秋给离开的岑涵打了个电话,他报完目的地,声音清晰地透过电流传了过去——
“帮我订最近一趟的航班。”
第67章
小城的时光总是过得慢一点儿。
夕阳渐渐没在浓重的夜色之中, 路边的灯一盏盏亮了起来。
南夏跟着纪女士去公园瞎逛,看着他们放个大喇叭在空地上跳舞,她有些羡慕老年人的活力。
夜晚有些冷, 南夏佩服大爷大妈们的毅力, 她这个年轻人先冷得受不了,顺着旁边鹅卵石的小路先回家。
到家后她取下围巾, 在沙发上躺了会儿,想起要加相亲对象这件事, 她顺手加了对方。
南方没有暖气, 室内除了没有风以外也不比室外好上多少, 她拿起调控器开了空调。
手机响了一声, 是相亲对象给她发的消息:“你好, 我叫盛斯衍。”
“你好。”
互相做完基本的问候后就没了下文,这样也好, 南夏不想再和对方互相做户口调研, 尤其是前面几个人的目的性太强, 虽然知道相亲和恋爱总是不一样的,但是那些人说话还是让她感到不适。
后来再想,那种不适感大概来源于, 在相亲的时候大家都奔着结婚去的,很多时候在别人的眼里很像是供人挑选的商品。
盛斯衍又给她发了条信息:“我是不是应该让你对我有个基本的了解?”
南夏还没回应, 就见他直接发了个简历过来,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还以为自己在面试员工。
打开电子文档看了一眼,上面甚至有他的证件照, 对方长相端正斯文,看上去是个正常人。
再看了眼就学和工作经历, 每一条都体现出对方是个高材生,top级别的医学院毕业,目前还在三甲医院工作。
就是这么做自我介绍,让南夏觉得好笑:“但是我不想给你看简历。”
对方语气温和,看起来是个好脾气的人:“也可以,我们还可以有其他了解方式。”
南夏故意逗他:“要有神秘感。”
“……?”
见对方一直在输入中,她开启糊弄模式:“如果我们对对方的了解太深,就会对对方失去兴趣,所以我们现在不需要提自己的信息,就随便聊聊就好。”
盛斯衍撩了撩唇角,直觉告诉他对方是个很有趣的人:“好,那下次见面再深入了解。”
南夏应了下来,她还打算借着这个机会清净几天,没想到纪女士知道两个人聊得不错,就将见面的日子定在了两天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