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油盐不进啊。
李鉴只得开解自己道:群青还未及笄,还是个小孩。他先想着是否干脆把李群青推到明处、弄个册封,又觉得太过鲁莽。不过现下,还有个万全的办法,能让李群青既在他可及之处,又能暂时远离长安、远离李正德。
他已践祚,这是事实。端王此时若有动作,便是要揪着崇宁遗孤之事。
他挥挥手,叫李群青去藏书阁给谢之问打下手。正思量着,孟汀推门进来了,在李鉴面前坐下,道:“刑狱中午已放人了。”
“何昶此时大概以为,自己或为我所用的消息已走漏,得罪了端王,才遭此祸。”
实际上,是李鉴通过钱语洋授意刑部,才叫何昶在刑狱里走了一遭。
“是想卖他个人情吗?”
“不止。”李鉴倾过身子,低声说,“现在人人都认为是你保释了何昶。见你如见我,就算先前端王不知道我要用他,现在也必然知道了。仔细想来,他有两条路可选。”
他伸出一指,接着道:“其一,逃或死。”
“其二,今日夜半前,他会来退园。”
孟汀微微颔首,等他继续陈言,他却将外袍与罗袜脱了,赤着脚爬上榻去,往锦被里一钻,舒服地喟叹,声音闷闷地传出来:“他应该会来。今夜又睡不了,我且先歇着。”
“如何断定他会来?”
“何平明有家室,他抛不下。况且他好不容易爬到这一步,不会轻易撒手的。”
“何参议于其夫人,也算有情有义。”
“那也是因为太原王氏不能得罪。”
孟汀失笑:“陛下还真是……机关算尽啊。”
“这么说来,难怪何参议同钱夫子说我是个无情之人。”李鉴将被子拉开一些,露出一双似笑非笑的眼,“我是吗?”
“当然是。”孟汀起身过去,坐到他榻侧,要帮他把袜子穿上,被李鉴踢开了,“不是我江陵妻室吗?还不让我近你的榻。”
李鉴一下子安分了。孟汀仔细地替人穿上罗袜,将那双脚塞回锦衾里,忽听李鉴很认真地问:“孟观火,你真是这么觉得吗?”
孟汀顿住了,一时不知道怎么作答。
李鉴仿佛很了然,不疾不徐地拥着锦衾坐直,开口道:“我知道,你顾虑我留在你身边只是为了借你的力,谋我的功业。但按我谋划,不久后出退园、进天子门,清<a href=https:///tags_nan/mingchao.html target=_blank >明朝廷,归服四海,皆凭一己。何昶之后,我不会再借金吾禁军之力做事。”
唯有如此,孟汀所言江陵书信上千封的情意,他才接得住。
这些话压了很久,李鉴一口气讲完了,庆幸自己打了腹稿。孟汀依然没回应,他心头发虚,低声补了一句:“我这人确实平常没什么真话,侯爷爱信不信吧。”
他才说罢,孟汀便把他按到怀里。
李鉴被摁得喘不过气来,费力地将脸搁在孟汀肩上,用手轻拍着他的背。
他无凭无据,猜着孟汀心里不好过。幼时习武受伤,李鉴哭得不停,二更就是拿这个法子哄他的。
可孟汀不要他哄。他被人掰过下巴,得了个深而重的吻。李鉴陷在锦堆里边,推搡孟汀的手也软了骨头,不一会儿就勾到了雍昌侯的脖颈上。分开时他起了一身薄汗,湿了里衣,孟汀摸了一把,他只推说是被子捂的。
这么着也好,他迷迷糊糊地想。跟着孟汀,高低还能混个诰命。
门被叩了几下。
李鉴一下子回神,翻身下榻,边披外袍边道:“何事?”
“真是奇了,果然如小师叔所料。”李群青在外头道,“何平明在退园门口了。”
第17章 暗芒第十六
孟汀见到何昶时并未多言,只沉默着将他引至李鉴所居的素心斋。他习以为常地受着带着疑虑与畏惧的注视,在斋前将门拉开,又干脆地阖上。
李鉴将这事弄得声势浩大,似乎巴不得人人尽知户部要被新帝查账。眼看二月便是天下巡盐之时,朝中却无任命的消息。孟汀看出,李鉴的醉翁之意在于巡盐,而在何昶身上的这一招棋只是个障眼法。
话虽如此,他还有些忧心。户部改自己的账简直易如反掌,若是扑空,虽无大碍,在明面上却不好收场了。
“何参议请喝茶。”
何昶答应一声,接过茶盏。他回家一趟,沐浴梳洗,勉强恢复了精神。于妻子那里,他闭口不提要来退园,只说先前抓错了人。
李鉴于明灯下看起来比在刑狱时丰润许多,眼周的血色微微漾开。他已具了一份地契,推到何昶面前,温声道:“薄贽一份,权当是补与参议的见面礼。”
何昶心不在焉,向门外望了一眼。他似乎猜到了什么,又不敢肯定,逼迫自己将神思拉到面前这位少年天子身上。
“不错。”李鉴笑道,“寡人便是世人口中那位新近入侯府的糟糠妻。”
何昶一惊,连忙伏下身。他不算是将喜怒遍写脸上的人,不知是不是巧合,这陛下竟将他的想法猜得极准确。
“陛下恕臣不敬。”
“何参议志虑忠纯,清白可鉴。”李鉴将茶饮下,瞟了眼地契,“这是先帝曾赏我的一处宅子,在平康坊。地方是小了点,但上朝方便些。何参议近日可将令正接过去,那里有个庭院,花木之类可备办了。”
何昶用眉骨抵着纸背,一滴冷汗从额角淌到眼里。他闭了闭眼,低声道:“微臣......无功不受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