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不要怕。
    “别过去。”许鹤山下意识道。
    李群青身子已经没在齐肩高的高粱中,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自知说了句无用的话,低下身来对她道:“我怕里面藏了人。”
    “已经清过场子了。”一侧差役道,“就是一只死鸟,不必多心。”
    “一只死鸟。”许鹤山道,“若不过是一只死鸟,你这么着急地来找李长史做什么?”
    “这......这......”
    “那只玄鸟呢,为什么不提出来。”李群青问道,“非要我进去看一只死鸟,什么意思?”
    那差役往下一跪:“小的该死!”
    “将话说清楚了。”
    “玄鸟伏于野,天下必然大乱。”差役趴在地上,闷着声道,“我不敢先报给崔大人,就先......”
    许鹤山冷眼瞧着他。这下人消息似乎不太灵通,光知道喊一声小李大人,不知道这凭空的称呼究竟是从何来。天下大乱的征兆,他这地方的小差役自己不敢接,转头把烫手山芋扔到了冀州长史那里,叫李群青这个初来乍到的来看第一眼,踩第一脚凤凰血。
    “滚远点,别再碍事了。”他低声警告道。
    差役不认识他,但猜他就是个有来头的,不敢怠慢,拔起腿就走了。许鹤山挽起裙裾,下了高粱地,正要去看看那所谓玄鸟,李群青持着剑挡住他,回眼道:“先生,还是我走在前面吧。”
    “你要去见大豫的祸端了。”许鹤山半开玩笑地道,“居然不畏惧吗?”
    “既然落到我头上,我就去见。”
    李群青收了剑,拨开重重枯浪。前边的枝干有被人催折过的痕迹,她放慢了步子,见到前边有一小片光秃的地块,仿佛经历过火烧。
    她踏入那一小方禁地,望见其中陈着一个覆满黑羽的东西。她没见过什么玄鸟,但是杀过鸡鸭,知道什么是死物。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东西绝不是什么鸟雀之类。
    “没一点血迹。”许鹤山在身后道。
    她抽出剑来,剑尖试探着去挑动那蓬乱的黑羽。那层羽毛一抖就散了,露出其下的木骨架,其中似有什么机括。
    “这是什么?”李群青有些惊异,近前几步,蹲下身来,“我从未见过这种东西——这是鲁班鸟吗?”
    “群青,别随意碰......”
    剑刃一触及那骨架内的机关,那“玄鸟”周身骤然燃起一股烈焰,将自身整个吞没。李群青几乎一滞,还好百炼的身手未曾负她,刹那之间收剑回身。
    那玄鸟生灭之间已成灰烬。
    “可伤着了?”许鹤山急道。
    他难得流露出这样的神色。
    “不曾。”李群青反应过来,“先生,要把方才领我们来的那个差役拿来问话。这灰烬我来收集,带回去......”
    她鬓发上粘了一片黑羽。许鹤山看见了,正要替她摘下,忽闻四周有人声。
    他站直了,向田野望去。
    那里有许多村汉村妇打扮的人,应该是住在附近的百姓,方才的烈焰似乎还映在他们瞳孔里。这些人们正惊惶不已地议论着,看见此间二人,恐惧地惊叫起来,四散而逃。
    许鹤山过了许久才听出他们在叫喊什么。
    大凶。
    【作者有话说】
    近代郭沫若认为玄鸟就是凤凰,他依据《离骚》中有“凤皇既受诒兮,恐高辛之先我”。
    第54章 非相第五十三
    此时已是七月将近。
    李鉴早早起身,借了一身佛头青的布袍,戴着帷帽出去了。今日官家休沐,街上车水马龙,他也不催自己的车架,只将门帘掀开一条缝,对驾车人道:“慢些无妨,莫出差错。”
    “陛下请放心。”
    李鉴没将帘放下,看清了那人的脸——是谢之问。
    “你不陪侯爷看公文?”
    “侯爷交代了,别人替陛下驾车,他不放心。”谢之问回身笑道,“那陛下您呢,可放心于鄙人?”
    “放心。”李鉴一笑,仰身坐了回去。
    上次见到此人还是在太极宫。他记得谢之问跪在他面前痛陈一番,身后是瓢泼的夜雨,雨里跪了个孟汀。
    此事之后,他再没花费心力藏自己与孟汀的关系,但凡是心明眼亮的,都能看出端倪,再一打听就知道了。听闻禁军那头还议论了一阵,对孟汀也更服帖了些,未尝不是好事。
    “陛下,是去大相国寺吗?”
    “对。”他回过神来,“从偏门走。”
    今日是他的师父二更方丈——或者说,是何檀潜的生辰。
    他许久不来大相国寺,那庭院中扫地的僧人望了他一会才认出来,从容地搁下扫帚下拜。在其身后,庭中银杏仍青,古柏苍翠,将烈阳遮去大半。
    李鉴走了几步,越过了那赑屃所负的斑驳石碑。御碑,庙宇,古树,一切还是那么庞然,将他拽入多年前——二更拉着他的手,步步入此地,他仰起脸来,只能望见师父的项背,自知只能与须弥座齐高。
    “一同见见我师父吧。”他回头对站在门侧的谢之问道,“只有二人说话,未免有些乏味了。”
    “多谢陛下。”谢之问长揖,“只是侯府中事务繁杂,鄙人该回去了。”
    “也罢。”李鉴颔首道,“晚上宫里有人来接我,你回去告诉你家侯爷,叫他放心。”
    “鄙人明白。”
    身后门被轻阖上。那僧人拾起扫帚,继续扫浮尘,又朝那干燥的石面泼上一桶水。李鉴也不避,略提起衣摆,踏过那如镜的浅水,水中映出他腰间纹银容臭与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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