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哥!”那小崽子一见天日,便抱着他的脖子大哭。孟微之不会哄孩子,只晃着他说无妨无妨。
“其他人呢?”南乡子赶过来,“怎么只有这一个?”
孟微之不说话,盯着他身后。
“初元?”
“别动。”孟微之道。
南乡子感觉到有水滴落在自己身上。因为有灵气护体,那水没有沾湿他的衣裳,滴滴凉意却渗透到了皮肉。
他没忍住,回过头去,对上一张生满獠牙的血喷大口。
“跑!”
衣领被南乡子抓住,孟微之一下飞到空中。他紧紧抱着琅珰,后者的嚎哭一下子拔高了一个度。
“那是个什么东西!”
“不知道。”孟微之挡着琅珰的眼,“这东西形似螳螂,却庞然如大虫,口中牙齿锋利,我从未见过。”
“梦中,”南乡子御着如意风驰电掣,在上头喊道,“梦中有什么都不稀奇!”
那怪物仍在地上追个不停,张大了嘴,那叫声却像婴儿啼哭一般,听得人鸡皮疙瘩掉一地。是可忍孰不可忍,孟微之当即就想料理了它,无奈两手都不得空。他抬眼看南乡子,却发觉南乡子别着脸不看下边。
敢情天玄仙尊还是怕长尖牙的。当年屠姑山应龙,那龙张了一口匕首般的白牙,把他咬了个对穿。若非他当即飞升,早就去阴曹司命那里报到了。
孟微之刚想笑,只听一声惊雷。
提他领子的劲松了,他反手握住玉如意,单手托抱着琅珰。那大螳螂本还在百丈之下尖声啸叫,此时却逃得无影无踪。
“有什么都不稀奇。”南乡子喃喃道。
苍茫天穹间黑云翻滚,自期间游出一条巨龙,那巨大的龙首逼过来,锐齿闪寒光。
这是......姑山应龙?
“落!”孟微之一拽玉如意,那如意倒也认他,听话地向地面俯冲而去。他抱着琅珰滚落在地,那龙头猛地撞在身侧,一时土石飞溅、风沙摧起,耳边只有巨龙咆哮声。
“这阵法能识人心,怕什么来什么。”南乡子飞身引着巨龙,隔飞尘高喊,“这家伙要挡我们的路,可我手边没有一把剑,怎么奈何得了它!”
“这一切都是幻境。”孟微之画了个小阵,暂且将琅珰安置好,“你万年前因平此妖兽而飞升,今日也定能斩得了它。”
“你可知我当时如何?”
南乡子连退三步,抬手结印施法,咬着牙同那巨龙相抵。
“我被它咬在口中,血流如注。”他切齿道,“就在那时,我朝其喉头施法成红莲火,才能烧其心肺、杀灭此龙。”
孟微之自地上捡起一根焦黑树枝。
“万年已过,天玄。”他一笑,“你难道毫无长进吗?”
南乡子一凛,那根焦黑树枝就已被孟微之抛到空中。他撤下法盾,抬手接枝,连着避过两轮巨龙以头抢地时的剧烈撞击,纵身跃上那巨龙额顶。
紧抓住生满倒刺的犄角,南乡子竭力稳住阵脚,任凭巨龙如何摇晃都不动分毫。
应龙死穴在额顶气孔。
他毫不犹豫,将那焦黑树枝向其中刺去。那巨龙狂怒咆哮,山风震荡不休,南乡子差点被甩下来,对下面大吼:“快避开!”
话音未落,一条锁链缠上巨龙脖颈。
咆哮声瞬间止住。那锁链若有生命般震颤、收紧,巨龙顿作黑灰飞散,那尘埃落地,变成了密密麻麻的爬虫,皆朝四处逃逸。孟微之抬头,只见天光乍破、万里澄明。
南乡子缓缓落到地上,手里的焦炭枝落了齑粉,亦被风吹去。
他听到些珠子碰撞的细碎声响。
抬眼,一个白衣美人捻着珠串施施然过来了。南乡子认出此人正是那日红符镇鬼、瀑前伏风的江南树,心下一惊,正要出言问“你为何在此”,人家越过他走向了孟微之。
孟微之刚把琅珰从小阵中捞出来,将孩子护在了身后。
“我已劝过你早日致前身,这又是何苦。”江南树笑起来,将长珠一收,“有些事被捅破也就算了,收拾起来还要费力气。一错再错,何必呢。”
“什么?”南乡子惊道,“你做的那破事连一个魔都知道了,我先前却不知道?”
孟微之没理会。他掀起眼帘看了看江南树,背过身去,望向连绵的虫岭,仿佛听到万仞台下千尺瀑落水声宛如洪钟鸣。
“我有何错。”
他一弹指,周遭飞尘皆凝滞一瞬。
“我是,杀神证道。”
作者有话说
江南树:趁老登还没认出我 先嘲讽一下过过嘴瘾!
南乡子:《白衣美人越过我》
第8章 虫岭沉疴
两千余年前,虫岭万仞山。
平野已成焦土,四面风声如鬼哭。方千岁的江桐惯能冷静自持,却从未见过这种阵仗。他小心地绕开满地血流与残骸,看着天兵天将在眼前来往,一时不知所措。
“神君。”南乡子自一旁步出,向他颔首,“辛苦你安置那些遗民,请随我来。”
“可我还有留守之责......”
“大天尊醒了,已经到了此处。”南乡子将手一抬,“请同我去万仞台。”
江桐一愣,悬着的心继而放下了。他应答了一声“是”,不自觉地舒展开眉头,快步随着南乡子向那一处落下千尺白瀑的高崖奔去。朝阳升起,将血色照彻,赤红近于朱紫,他望着那腾起的紫烟,想到谁的袍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