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树是研院少年班的、世俗意义下的“天才”,十五岁就去念大学了(按照身边的按理来说,小学跳一年加上早读书,这时候应该是高二……不是你在考据什么没用的东西啊???),一方面是脑子确实好,另一方面是原生家庭由于意外而解体——他父亲热衷于脑机接口的研究,在一次试验中脑死亡,母亲后来改嫁。他在大学混了一阵,遇到一个老登,那个老登告诉他说:“你爸可能不是死了,他可能留在了另一个世界。”那个老登来自一个神秘的组织,叫“神明计划”,笃行接口实验和系统测试会打开其他平行世界,最终为他们生存的这个世界到来难以预估的危险。
江:不是你在瞎扯什么?
但他把这种可能性放在了心里,把它作为一种暂时无法证实的结论。与此同时他第一次见到孟微之——孟微之是那种正常升学途径来研院的好学生,百里挑一且努力,希望能好好努力、争取保研然后一直深造,最好能进研究所或者留在高校,过上一个普通人能想象的好生活。他在业余时间和好朋友南乡子一起搞了一个课题组,在他导师的指导下研究虚拟现实交互下进行意识改造的可能性,这后来也被优化成他的毕业论文,被一路带到a大、让他得以进入桑干基地工作,成为系统测试研究员。
课题组有个专门的教室,理学楼302。有时候会在这里搞电影放映会,放点space movie或者其他的科幻影片,《盗梦空间》无数次重映。工科生们聚在一起,关注点也不在电影,有的在骂抢不到实验课,女孩子小声吐糟男生上完体育课以后坐在大物教室里像是一台台发臭机,还有的凑在一起玩国王游戏。江南树属于会玩国王游戏的那种,有一次中招以后被要求去和“坐在那儿的那个学长搭话”。江南树一回头,看到那个人就坐在吵吵嚷嚷的人堆里,在放映室的一片昏暗里不动也不说话,光影落在他脸上,好像是水波一样。
这个是课题组的组长,江南树知道,但是好像不太能相处。他不喜欢上纲上线的人,但也无所谓,跨过几个书包就朝孟微之走过去,在人旁边坐下,说:“下次能不能别老看这一部片子了?盘出包浆了都。”
但孟微之没回答他,只是觉得这个小孩面生,正好最近能听他讲话的南乡子出去实习了,他和江南树说了几句,扯到自己的进展和导师的研究,话语里几分自愧不如,几分雄心勃勃,说得十分笃定,把江南树听愣了。江南树还小,少年人从没想过这么多,也没想过把自己父亲困死的那个怪物会成为别人汲汲追求的目标。这个“别人”在此刻具象化,是一个身形瘦削、手指修长的青年,眼镜下是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疏离却认真地看着他,问:“你也对这些感兴趣吗?”
你会死掉的,就像一个玻璃瓶子会在瞬间裂开,变成一地碎屑,然后再也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少年江南树没能将这些说出口。他只是愣愣地点头,之后偶尔出席302的例会,长期埋头整理父亲留下的资料,试图弄清楚“另一个世界”到底有什么致命的吸引力。
他生命中的其余时间,就都用来窥伺那个随时可能碎掉的玻璃瓶子。
他们几乎再没有什么交集,平行地生活。但江南树用各种手段与渠道时时跟踪着孟微之的一切——二十岁初见,二十二岁他们就经历了江南树观念中的第一次离别,因为孟微之离开研院去往a大深造。十七岁夏季时北京的雨下得很大,江南树什么都没留住,只拿到了一张违规激活的、本属于孟微之的id卡。
a大和研院在接口和虚拟世界实验上保持着紧密合作。孟微之偶尔会回来看导师,江南树也出于各种原因接近那位教授,在他身边打杂,希望能在他手下直博——为了虚拟世界,也为了能赶上孟微之。但他十九岁、即将结束本科学习时,导师不幸病逝,并留下一句奇怪的遗嘱:
“我要看着那个世界。”
葬礼上下着大雨,江南树打着伞,越过人群看到沉默的孟微之。他穿着黑西服,没有拿伞,只是坐在崭新的墓碑前,一手遮住面孔,好像在哭。
导师一去世,江南树就又见到了那个十五岁时出现的神秘人。他带江南树去了神明计划的地下基地,他在那里第一次尝试用意识构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虚拟世界,并差点没能出来。他逐渐相信了构建虚拟世界可能会带来的灾难,不久后秘密加入神明计划。
二十四岁江南树博士毕业,与此同时孟微之拿到博士学位、进入桑干基地,此时他三十岁。
两年后,桑干发起了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测试,近百名研究员几乎都投入其中。作为项目创始人的学生、桑干的组建者之一,孟微之作为0001号测试员进入系统。
他不记得自己,也不记得别人。
在这样的背景下,他和那个昏暗放映室里的少年,时隔将近十二年再度重逢。
写到这里感觉心里酸酸的。就算忘记了一切,江南树还会那么坚定地望着他的引路人,比膜拜神明更加虔诚。而虚拟世界里的孟微之有三千年的时间,这漫长岁月足以他看清自己的心、义无反顾地爱上江南树,可现实却没给他们这样的机会,他们只是一次次,擦肩再擦肩。
这可能是如此虚实交织的叙事对我的吸引力。现实中的遗憾可以一次次弥补,话语可以一次次重复,一秒如同一年那么长,心动也可以跨越无数道屏障,长久地振动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