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本来就如此脆弱。
“数字孪生和仿生人,两种不同的、走向永生的路,也是两个相互竞争的实验项目。”他轻轻道,“抛开伦理不谈,假如说其中更容易达到的那种方式反而失败了,你能想到什么?”
没有回应。
“是人为造成的破坏。”他道,“这种破坏,甚至也可能……是一种假象。”
“那些撕裂、破坏,也是假的?”
“只要人愿意,”南乡子的声音低下去,“什么都能是假的。”
猜测到此达成闭环,而这工作量也有些巨大。他的大脑似乎很久没有进行过这种非数理的脑力劳动,一时有些昏昏欲睡——任何天才都会为此疲惫的吧,他想,不过也有可能是老婆身上太好闻了。
等他一觉醒过来,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绑着,整个人都平摊在床上。而自己的老婆,正在床头拿枪指着他。
魏奇。
孟微之缓缓转过身,面向站在暗处的赛琳娜。
“他参与了神明计划。”
“不只是参与。”赛琳娜点头道,“‘创始人’是魏教授平生最得意的头衔,而且不止一个。”
“我从来不知道。”
孟微之说着,伸手拽开了那面柜门。赛琳娜并未阻拦他,他伸手摸进去,只摸到了一张纸——一张死亡证明。
他捏着那张薄纸,在规律摆动的柜门旁站了许久。
“在哪里?我要见他。”
“他——代表他的仿生人现在在处理大撕裂,恐怕您找不到他。那种颠覆常理的意外,没有人想要看到。不过您看,一个数字人是有限的,但如果获得肉体,他继续创造价值的可能性会被无限放大,甚至帮助我们解决眼下的危机。”
孟微之将那张证明一撕两半,掷在地上。
这大概是他在如今能做出的最暴力的抗议了。可这满壁沉默的“神龛”连回声都没有,轻飘飘的两张纸就是落地即化的雪。
“你想和我说的不止这些。”他道。
“大撕裂的解决办法,已经被找到了。”
“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孟老师。”赛琳娜将手中的平板翻转过来,一个全息大脑面向他,“桑干系统是一份遗产,其实并没有被完全破解,你知道它真正的缔造者是谁吗?”
孟微之心中早有答案。
“江文会。”他道,“江南树大脑里的芯片……”
“那枚芯片里有江文会的所有实验数据,能用来彻底破解桑干系统和虚拟世界的谜团。”赛琳娜道,“而为什么一直没有取出那枚芯片的原因也很简单。”
她做了一个摔东西的动作。
“向小孩子取存钱罐里的钱币一样,要把陶瓷罐砸碎。”
“不可能!”
“当然,只是取出的风险很大而已,不一定会死。”赛琳娜摆了摆手,“江南树是我们宝贵的成员,我们将尽所能所能为他提供庇护,包括阻止各种可能的引渡。但在共同的危机面前,我想任何一个有良知的公民都不会不为所动——如果他的意志让他走向手术台,那我们当然不会干涉。”
孟微之抬手按上了身后那属于魏奇的柜门。脚下有点不稳,他一脚踩过地上的半截死亡证明,转过身时,看到江南树沉默地站立在前一个展示厅中。他身侧那些看起来毫无生命力的躯体就那么漂浮着,水波的影子落在他的面颊与衣衫上,叫孟微之一时看不清。
他急促地叹出一口气,快步走向江南树,一把拽住了他衣袖。青年眼底的惊诧掠过一瞬,而后那熟悉的悲凉又将他们二人从头到脚浸没。
最后孟微之仰起脸,克制而坚决地道:“我们走。”
第127章 真相救援
这是一个循环。
或者说,很多事都是必然发生的。除却时间、环境和其他条件的影响,一个人的特征会使得其将经历的命运都成为一种积极存在的表现,而这种表现,一般都会成为带有些微偶然性的必然。
三千年也好,十二年也好,孟微之对江南树的一个定性就是:一个会为某个特定目标,产生自我毁灭倾向的人。
在虚拟世界中,如果一件事的解决能以他的死亡或毁灭为代价,江南树将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这一选项,用“kick”的方式去献祭——或者说,逃避。
可现在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没有人能在真实世界中死而复生。
他独身离开那虚幻如梦境的地下空间,电梯指示灯闪烁,陌生的语言和英文杂在一处,可身旁分明空无一人。江南树没有第一时间跟上来,他心头莫名失落,却又咽不下那口理性被反复撼动的气,径自穿过曾经飘扬旗帜的广场,走向灰暗的门厅。
不知道他在和赛琳娜说什么。
这难道有什么可犹豫的吗?
对于任何个体而言,趋利避害是最基本的生物本能。这一点已经受到了太多高高在上的唾弃,包括孟微之本人在内——可一旦落到抽象的某某人、某某事上,他难以控制,也不可能做到不存私心。毕竟,这是另外一重不可改易的生物本能。
他走早灰暗的街道上,身边是一座教堂,此时江南树跟了上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他很轻松地走到孟微之身侧,道:“这应该能解释你的一些疑惑吧。如果你想找到魏奇,我应该可以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