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安宁寺的斋饭除了寡淡之外,梅洵雪便再无别的想法了,连鸡蛋都没一个,他将筷子放下,耳畔是僧人、香客连绵不绝的谈话声,他瞧着门口那株半人粗的梨树,倒是想起八仙村那棵还未结果的树。
如今也到了花开的时节,恐怕早就生了一片芜草,再难踏足。
“戚夕,以后还是在家门口种一株红梅好了。”梅洵雪侧头望着戚夕,眼睛弯弯如月,“等你把你想做的事情做完。”
戚夕大口喝着素汤点了点头,窗棂外的一束绿意探进了堂内,聊送一枝春。
正午时分,金光灼眼,两人踏出寺外时,却正好听见了一阵的急促马蹄声,马车停在山门外,防备周密,看起来是了不起的人物。
帘子被掀开,露出男人刚毅的一张脸。
玉冠束发,斜飞入鬓,鹰眼锐利,可眉眼之间总有着抹不去的愁绪。正值仲春,但男人依旧身披大氅,玄色狐裘挡在脖间,面色憔悴,可眉中孕痣鲜红,足以说明他的身份。
仆从牵过男人的手,却被他不动声色甩开,男人的眼中酿着冷意,略带怅然地看向安宁寺牌匾,他轻叹一口气,踏步迈上百步石阶。
“我们走吧。”
与男人擦肩而过之时,戚夕的身形一怔弓了下去,原本就不知何处安置的双手更是垂下来,不停地抠着掌心,直到掐出血痕才松手。
等到男人彻底走出视线,戚夕才彻底放松下来。
梅洵雪自然是察觉到了戚夕的异样。
自从看见那个男人,戚夕的表现就变得古怪,仿佛受到极大打击。
男人衣着华丽,墨色大袍上织金嵌玉,绣着蟒纹。戚夕曾几何时,认识过这等身份的人了。
看起来还渊源匪浅,似乎是旧相识。
可瞧着男人的样子,却压根就没注意到戚夕的存在。
恐是不能相认的存在。
可越是这样,梅洵雪心中便有了一个愈发明朗的猜测。
等会问问戚夕便知晓了。
.
暮色微浓,客栈房间内的戚夕拨弄着碟中的菜,却是一口都没吃下去,眼中似乎有一丝怅然和迷茫。
“今天从庙里回来,你就怪怪的,这菜都要被你捣烂了,本来就难吃……”梅洵雪忍不住开口,不愿戚夕再浪费粮食了。
戚夕终于放下筷子,略带疑惑地看向梅洵雪:“我有这样吗?”
“你自己瞧瞧。”
低头,原本满满的一盘菜被他挑的桌子上到处都是,盘中都只有两筷子豆芽了,还是梅洵雪不爱吃的。
戚夕顿时哑然,好像是这样没错。
“受什么刺激了?”梅洵雪故意试探。
“可能就是太久没回来过,心情有些起伏,过几日应该就会好了。”戚夕扯了一个谎,他看了一眼梅洵雪,又道,“这菜不能吃了,我再让他们送一碟新的上来。”
“嗯。”
听闻戚夕的话,梅洵雪眸色微暗,戚夕说谎的时候眼神总会飘忽而且忍不住会舔唇,刚才他就看见戚夕下意识地就做了这两个举动。
想必,事实并非戚夕所言如此。
如若戚夕此番来都城,只是为了再见旧主一面,那么既已经见到旧主,为何又一言不发。
恐怕戚夕来此的目的并不单纯。
这番话,也只是用来搪塞他的。
可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和戚夕在一起,去哪里见了何人,除了今日见到的男人之外,都与平常无异。
梅洵雪猜不透。
次日清晨,天色微暗灰云厚,看着就不是什么好天气。
客栈人并不多,梅洵雪在楼下剥着核桃翻阅着都城最时兴的话本,说得是霸道侯爷救风尘的故事,俗极。
他才看了两段便知后事如何,简直就是浪费他的银两,还不如让他去写呢。
“诶,你听说了吗,这次琅华宴最后,陛下会出面亲自颁赏呢。”
“是啊是啊,这琅华宴开了大半个月了,真是各地的才子佳人都来了,也不知道谁是最后的头筹呢,想必也能捞个一官半爵的吧,再不济,金银珠宝也少不了。”
“真想去看看啊。”
“得有请帖才行啊,这每州才几张。”
……
客人交谈的声音落入梅洵雪的耳朵。琅华宴,好似听戚夕说过。
是上次花朝节后瞎眼官兵送来的请帖上说得那个宴席?
听着还挺无趣的,不知道戚夕有没有兴趣……
梅洵雪被自己的念头惊了一下,连手中剥好的核桃肉都掉到了地上。
他方才,怎么会突然想起戚夕,竟然还想着若是戚夕对这等东西感兴趣的话,便纡尊和他去一趟。
他、他、他!
梅洵雪的眼下浮现一层微不可察的红,他只是和戚夕待的时间太长了,忍不住联想到他而已,不是真的在意这个人。
绝对不是!
梅洵雪低头看了眼手中密密麻麻的文字,只觉得这等小说害人匪浅,连他堂堂一代魔尊都被洗脑了。
这戚夕也不知道去哪里了,这眼瞧着都要下雨了。
正想着,门口便出现了戚夕的身影。
“咦,你在这儿,喏,刚买的糖葫芦。”戚夕将怀中油纸包好的糖葫芦放在桌上,眼神瞥见翻开的书页,随口问,“好看吗?”
“难看死了。”梅洵雪吐槽,他咬了一口糖葫芦,含糊道,“去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