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听,对戚夕肚子里的东西可有好处,以前他可只对那瑺毓贱人用过,还是他哭着抓着他手喊疼的时候。
当然,他是不可能对戚夕道出实情的,只说是他自己胡诌诌出来的。
一晃,好似是上辈子、上上辈子的事情了。
但四百年的记忆实在太多了,真的很难彻底泯灭。
溪口处结的冰已经逐渐融化,蛰伏在水底的鱼冒着泡泡探出脑袋,梅洵雪见了,脑内突然就想起当年自己残废在床上,戚夕想着给自己补身体去河里捞鱼,却被老王八村长带着人活活打死的时候。
若不是戚夕命不该绝,那么死的恐怕就不止戚夕一人了。
只是,他着实不喜欢那臭咸鱼。
梅洵雪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石子,往那胖鲤鱼的脑袋上狠砸了一下,那鲤鱼咕噜两下便又沉入水底了。
不知死了,还是故意做给他看的。
“你这是做什么,人家好不容易冒出来透口气,你还把人家打回去。”
“那是鱼。”
“那,鱼家?”
梅洵雪蹲下身,声音很小,“我只是想起了当年你给我抓鱼的时候。”
他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站起来的时候眼睛亮晶晶地:“戚夕,你想吃鱼吗?”
“嗯?”戚夕有些捉摸不透。
“你等、等我一下。”梅洵雪脱下外衫,将裤腿和袖子卷起,光脚踩进了刺骨的水里,水面上还浮着残冰,打在他的腿肚上,噶擦噶擦碎冰的声音格外好听,一切都是透明雪白的,梅洵雪很轻易就能看到那条被他打了脑袋的鱼。
他伏下身。
伸手探进溪水当中。
鱼身的黏液滑溜溜的,他一开始并没有抓到。
他又弯腰,循着鱼的方向一扑,脚一个没站稳差点就摔了进去,戚夕见了也想下水,但梅洵雪一想到村子那半信半疑的话,便连忙制止住了戚夕。
“不用你帮忙!快、快上去。”他焦急皱眉,好似不耐烦急了。
戚夕诧异,梅洵雪何时那么喜欢动手了,但在梅洵雪连续、强硬的制止下,才堪堪停住了下冰水的念头,但也焦急地在旁边张望,小腿的衣袜被水打湿,黏在皮肤上,反而更加不好受。
下午阳光炙烤大地融化冰面,梅洵雪一扑一腾,才徒手抓出了那条大鲤鱼。
他高举着,鱼尾扑腾洒下的水珠落在他的脸上,在阳光的折射下好似七彩斑斓的琉璃珠,梅洵雪一开始还没察觉到自己的脚已经被冻的发紫了,等他从水中踏出的时候,小腿刹那就变得又红又紫。
鲤鱼被丢在地上,艰难地打着滚,试图回到它的老家,但岸边石子嶙峋,搁着它的鱼鳍,它只能大张着嘴巴大口大口呼吸着,最后撑爆它的鱼鳔。
戚夕看了颇为心疼,连声音都在颤抖:“你这是干什么,大冬天的!非要把自己冻生病吗?”
梅洵雪哆嗦一下然后从地上捡起外套披上:“戚夕,当时你疼吗?我现在肯定没有你那时候疼的。”
戚夕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蹲下身,双手拢着梅洵雪的小腿,不停地用掌心搓热那块冻得僵硬的肌肤。
等到掌心的肌肤变得柔软有温度,戚夕才站起来。
他摸上梅洵雪的手掌,大抵是回温了,比方才好多了。
梅洵雪觉得痒痒的,在刚才戚夕蹲下身的时候他就觉得痒痒的,好像刚才做的一切都值得了。
“戚夕,晚上做个鱼汤吧。”
“你怎么不说晒成小鱼干。”
梅洵雪懒懒倚在戚夕身上,指了指那条大鲤鱼:“那是一条大鱼诶!”他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像是在撒娇。
“真拿你没办法。”戚夕拨正梅洵雪弯掉的骨头,弓身捡起那条鲤鱼,的确是条大鱼。
“那我想喝你之前的鱼汤。”
“我做过吗?”戚夕有些疑惑,他好像还没来得及做就死了吧!
“我不管。”
第73章
梅洵雪最终还是没有喝上戚夕做上的那碗鱼汤。
戚夕给他的解释是说他压根就不会,不如吃个烤鱼算了。
梅洵雪愤懑又巴巴地看着戚夕,到了还是妥协下去,他自己也不会、戚夕也不会。
他才不是那种会为难人的男人呢!
但当筷子插进鱼肚、架在火堆上的时候,梅洵雪说不后悔还是有点牵强的,他看向面无表情吃着焦黑鱼皮和嫩白鱼肉的男人,垂眸吹了吹上头的草木灰,默默地吞进了肚子。
和以前的药汤一样难吃。
呸。
过年的气氛并不浓重,大约是因为村里的人少,剩下的老弱妇孺也不过是捧着一叠瓜子在村门口喂喂鸡鸭,讲着陈年老掉牙的事情。
比如,新皇登基都过了六七年,到他们这不过还是刚刚发生的事情;
比如,鄞王一力收复幽州的故事;
再比如,那满门忠烈的安宁侯。
梅洵雪得空也会听一听,就和他当初听话本一样,权当是乐子。
但心境始终是有些不一样了,胥云琰是怎么样的人、胥云音又是怎样的存在,安宁侯之于谢长荔以至于曾经被他们庇佑的百姓又是怎么样的意义。
但不过是云过是非,皆与后人评说罢了。
梅洵雪磕着被剥好皮的瓜子仁,掸去衣上的碎屑,晚霞落在茂密而高耸的层林之中,惊得栖鸟成群略过林梢,鸟鸣、风声……带着春意的风吹起他高高挽起的马尾,发丝吹拂耳朵,梅洵雪不由闭上眼,静静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