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谢长荔就是你魂魄的一支,你要说他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怎么可能呢,你是记得对吧。”
一声铮鸣,瑺毓的银冠被斩断,肩头轻飘飘地落下几缕发丝,瑺毓神情微动,可说出来的话依旧是冷若冰霜:“是又如何呢。他自私、攻于算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又如何呢?梅洵雪,你不应该感谢他吗?如果不是他的话,你至今都要逗留在尘世之中,你的魂魄经得起这几世的摧残吗?你都要烟消云散了。”
“什么意思?”九轮长剑往梅洵雪身体里又刺入几分,大片殷红的血在两人的脚底几乎成血泊,梅洵雪身体恢复的快,可两股力量互不相让,彼此较劲,一寸寸恍若凌迟那般。
清心阁周围鸟兽俱散,黑与白彼此相争,静的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从踏上天耀宫之时,冥冥之中命数早就注定。
他和瑺毓之间再也回不去了。
什么意思?瑺毓苦笑,发尾之处露出雪色:“难不成你以为你那几次轮回是白来的吗?每一次都是你拿命数去换的,换和那凡人重头再来的机会。”
“他当真有那么好吗?”
瑺毓发问。
梅洵雪沉思,而后摇头:“记不得了。”
“起码他不会给我喂妖丹、不会斩去我的手脚、不会正大光明的做那伪君子……师兄,你口中师尊遗命究竟是什么,也只有你自己清楚了,师尊若是还在世,会愿意你如此磋磨我吗?”
“你没有自己的私心吗?”
“我始终记得,我刚入天耀宫时你的掌心落下的梨花,很温暖……只是如今你和我都回不去了。”
“瑺毓,我是来为自己讨个说法,不为其他。”
梅洵雪眸光一寒,唤出秋水。
秋水凌凌,好似一轮银白色的月光,凌空带出丝丝的水色,梅洵雪左手握剑,手臂上很快就覆着一层薄薄的冰霜。
九轮长剑归位本体,化作瑺毓本命兵器归一。
“这是我和你之间的纷争,那年离水山,就本该做个做个了结了的,是我耽搁了太久。天耀宫以剑意入道,那便以秋水之意应你归一。”
瑺毓开口:“你体内魔气越盛,秋水对你的反噬越严重。为了那个凡人……你、你真是不要命了,旁人求也求不来的登天阶的机会,你却说不要就不要。”
梅洵雪肆意一笑:“瑺毓,你错了。我是甘愿入魔的,舍去我这一身修为又如何,我仍然是梅洵雪。我是我自己,而后才是求道问仙者。”
幻境之中,梅洵雪从未如此通透。
道可道,道非道。
他首先是他自己,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人,而后才是那天耀宫弟子、是旷世魔尊。
无情之处便是情深,成了又如何,不成也罢。
他已经活够岁数了。
秋水寸寸侵袭着他的身体,两股力量在他的体内疯狂争夺,他好似不再是他自己,而是被秋水操纵的傀儡。
眼前散开的血珠如梅花,落在皮肤上的时候顿时凝结。
梅洵雪恍惚之间看见了他的双亲,他们音容未变,他好似孩童那般开心地奔向他们身边。
‘阿爹阿娘!’
‘我的小阿雪长大了啊!是不是受苦了。’他的阿娘温柔抱住他,将他拥入怀中。
‘瞧你说的,谁能欺负我们阿雪啊!’阿爹打诨开着玩笑,‘阿雪可是继承了你我二人的天资啊。’
‘死鬼又在开玩笑了。’阿娘笑着拍了一下阿爹,梅洵雪看着嘴角也不由扯出了笑意。
人影缓缓散去。
四季如春的天耀宫下起了一场大雪。
归一散成九个长钉,封住了梅洵雪的经脉,雪子落下,血色蜿蜒,梅洵雪就静静的躺在雪地里头。
喉头咯血,不断涌来的窒息感让梅洵雪的视线都变得格外模糊。
秋水和他不容,是他一意孤行逆天改命。
“咳——”
梅洵雪嘴角溢出鲜血,他抬手抹去嘴角瘀血,雪地也是一片的赤红,他分不清旁的颜色。
瑺毓的修为比他想象地精进了不少,功体相克,秋水又限制了他的行动,才让瑺毓能有机会用归一封住了他的经脉。
他起身,腿骨俱碎,秋水带来的冰霜冻住了他的睫毛,璨白的羽睫厚重,雪子压在梅洵雪的身上如压了一层天,他艰难地挪动着脚步,摸到了快要断气的瑺毓身边。
归一骤然从体内钻出,九个硕大空洞暴露在空气之中。
血如瀑流。
归一合体,躺在主人身边。
“瑺毓,你仍然不如我。”梅洵雪不顾脸上狼狈,开怀笑着,“剑宗、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梅洵雪喃喃念着。
他出身天耀宫,理应以剑意证道苍生。
只是他如今对于这剑宗只有恨意。
“刚才没有说完的话现在可以说了。”梅洵雪调整着气息,但是归一带来的伤口愈合的很慢,体内似乎还残留着瑺毓的气息,他强撑着自己不让自己在瑺毓面前倒下,他弓身,鼻尖几乎要和瑺毓贴上,“你真的没有任何记忆吗?”
“有何可说。”瑺毓发丝全白,万籁俱寂,只听得窸窣落叶声,他微微侧头,像是回忆往昔,“分身和本体而已。”
“为什么、要逼着我杀了戚夕。”
瑺毓冷笑:“情劫如此难过,多少人折在此上,若非我一步步助你,你如何那么快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