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色迟疑了一瞬,见她如此害怕,不由低笑了一声,赤红的眼珠闪过一抹讽刺,“没错……你怕了吗?”
是不是很失望?很厌恶?
……这就是我真实的样子。
客栈里满地的鲜血还来不及收拾,柳色没时间再耗下去了,她要赶在天亮之前将一切复原。
没再理会慕容轻尘,她转身继续忙活,将剩下的尸体抬到车上。
余光瞥见那人还站在门口发愣,柳色冷冷道:“你走吧,我不杀你。”
这时霍祈年才忽然发现,骨妖虽然看着可怕,但声音还挺好听的,清清冷冷,不看外表还以为是个美人。
柳色也不清楚自己怎么想的,放跑了一个知道自己秘密的人,后患无穷。
许是喜欢……那一幅蝴蝶吧。
可画出来了又如何呢,到头来,那个幻术师和世人并没有什么两样。
心中冷笑了一声,柳色抬着尸体往车上搬,谁知再回头时,那个柔弱的女人已经来到了跟前。
慕容轻尘擦干了眼泪,声音还有些抖,“我、我不是怕你……我是害怕看到这么多血腥……我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过道里、墙上、门窗上,到处都是血,我恶心的差点吐了……我害怕、害怕你也……”
柳色怔了一下,冷声问道:“那些人都是我杀的,你难道不怕我么?”
慕容轻尘缓了缓,平复了一下情绪,抬头直视着这具恐怖的白骨:“我也在这座小城待了半月有余,我知道骨妖只杀恶人……在他们的房间里,我看到了许多迷香,还有雷公藤、乌头、番木鳖,这些都是害人用的毒药……”
霍祈年心说这真得好好感谢端木泽兰,要不是她硬逼着背书,此刻就算见着了也认不出哪些是毒药。
慕容轻尘道:“我也在房间里发现了他们的衣物,果然都是土匪。他们杀人越货,死不足惜……我不会怪你。说实话,我虽然是修士,之所以一直留在这座小城却并不是为了除妖……”
柳色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恐怕连她都不清楚,这一刻自己在期待什么。而霍祈年却能明显感觉到,她的气息都有些凌乱了。
慕容轻尘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是想帮你。”
“我知道骨妖为了皮囊,不得不一直杀人,终其一生都受困于这个枷锁……可你的内心却又是善良的,总不能一直杀人吧……所以,我想换个方法,帮你摆脱这种困境。”
这看似柔弱的女子,此时的目光却毅然坚定。
柳色心中一动,道:“……什么办法?”
慕容轻尘:“画皮。”
怔了半晌,柳色道:“……你是在说笑吗?!”
画皮……画一副皮囊?想用幻术骗过天下人的眼睛?!
太敢想了吧!!
“我是认真的。”说着,慕容轻尘拿出了她的画笔,“这是我从小就随身携带的法器。我修习幻术不是为了钻研那些恐怖、有攻击性的幻境,我想带来的不是伤害……”
“很幸运,我曾遇到一个很好的师傅。她告诉我,幻术是可以不一样的,温暖、快乐、希望都是我能给人带来的力量……所以这杆笔,我后来给它取了个名字叫作‘织梦’……”
“柳姑娘,我想给你的是自由……你也会像蝴蝶一样,破茧、重生。”
傻徒弟……
霍祈年重重叹息了一声,在那个时代,慕容轻尘是少有的、对妖族没有偏见的人了。今夜若是换作任何一个修士,与柳色撞上只怕都会闹个你死我活。谁会在乎你为什么杀人、杀的又是什么人?在他们眼里,只要是妖就都该死。
记忆到这戛然而止,后面都是许多零散的碎片。果然如扶念所说,柳色已经被心魔吞噬了太久,即便是刻骨铭心的回忆也有很多都模糊了。
不过,霍祈年还是能依稀辨认出来,其中不少都是在柳门客栈中。深夜时分,只一盏油灯,柳色以真身的模样静静坐在房间内。对面则是一位紫衣女子,她手执一杆笔,面上没有丝毫惧色,只凝神贯注地在画卷上描绘。
数不清历经了多少时日,修改了多少次,废稿都堆成了一座小山。直到那一天,破晓的晨光渐渐唤醒这片大地时,慕容轻尘终于完成了最后一笔。
“丹青点灵!”
片刻之后,那画中的皮囊便生动了起来。这是完全比对着柳色的骨相画的,霍祈年几乎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就是现在的柳色啊,容貌别无二致……只是那时的她远没有现在这般狼狈。
想不到这副皮囊竟真的维持了五百多年……
慕容轻尘怔愣地看着眼前清冷美人,半晌才喃喃道:“柳色,你好美……”
“是吗。”
柳色轻轻摸着自己的脸,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镜中人,这副皮囊简直与她生前的容貌一模一样。
眼眸转向慕容轻尘,柳色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笑意,“……谢谢你,轻尘。”
“不用,”慕容轻尘笑了笑,“能帮上忙我也很开心……以后,你再也不用杀人取心了,你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不用惧怕修士,也不用管那个照妖镜。”
柳色定定地看着慕容轻尘,暗自道了一句,“我哪也不想去,只想在你身边……”
半晌,她垂下眼眸,低声道:“可以……为我上妆吗?”
霍祈年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直呼天呐!原来这个杀人如麻的魔头也有如此娇羞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