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她似乎快要死了。
养育着鲜花的土壤腐臭生虫,剧毒侵蚀去她的根系与生机。
为什么还要活下去呢?
明明很痛苦。
他心神有点分散,可饶是如此,听见姑母一起走的提议,他也能从容自如地应下。
“哥哥。”
怯生生的女孩唤着他。
他冷眼看去,出声的是一个与姑母外貌十分相似的孩子。
红鸢色的眼眸怯怯地看过来。
一见他回望,立刻躲回安全的地方。
他冷淡地收回视线。
因着面前的孩子太小,胆子也不大,看见他不同平常的样子也不敢对外说道。
反倒叫他不必伪装什么。
家族的饮宴一如往常,姑母极少出现在这种场合。
偶尔出现一回,她选的位置也是不起眼的角落。
饮宴中的男男女女奉承讨好座上的家主,一切都以他的喜怒为准,他笑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要大笑,他不快的时候,所有人都不敢出声。
姑母的孩子一看就是个头脑不聪明的。
所有人都在笑的时候,她慌张地看来看去,不明白大家为什么要笑,勉勉强强挤出的笑容也透着一股可怜巴巴的气息。
……
饮宴过去。
所有人散场。
他站在光照不亮的角落,平静地看着家主打发走他所有的姬妾与孩子,走向姑母离开的方向。
烂人。
这个家族都透着一股腐朽恶臭的气息。
他出生在这里,成长在这里,流着家主的血脉,以后也会成长为一个烂人。
作为一个烂人预备役,他偶尔也会想一想离开的事。
只是真正付诸行动是在两年后的某一天。
“哥哥,等、等一等我。”
身后传来弱弱的呼喊。
他充耳不闻,推开无人值守的后门钻出去。
女孩呆一呆,提着和服的衣摆跌跌撞撞地追上来。
“哥哥,你要去哪?”她不住地回头,可怜巴巴地想回到熟悉的院墙内。
和服的衣摆拖曳过地面,沾染上脏污。
她困扰地皱起小脸。
“我要离开,你要跟我一起离开吗?”转过身的少年面无表情地看向只比他小两岁的女孩。
不似在家族中伪装出的好脾气。
这一刻少年的表情,更接近他的内心。
她害怕地缩一缩脖子,小声问道:“哥哥为什么要走?”
“想走就走了,没有为什么。”
他转过身,面朝大路,看也不看身后的人道:“你要是害怕就赶紧回去。”
身后好一会没传来木屐声。
他嘴角勾起一点,以为吓住那孩子。
结果,哒哒哒的声音又跟上来了。
切。
他撇一撇嘴,也不准备再去驱赶她。
反正吃到苦头,受不了了,她自己会回去。
十分钟以后。
她的气息开始喘了。
二十分钟以后。
木屐的落地声开始变慢。
三十分钟以后。
她忍不住唤道:“哥哥,我走不动了……”
好想坐下休息。
可附近没有合适休息的长椅。
“走不动就回去。”
他头也不回地扔出一句。
好一会没听见她回答的声音。
他以为人已经走了,结果回头一看她正蹲在地上,已经顾不得地面会弄脏和服的下摆。
“哥哥!”
她一见他回头,红鸢色的眼眸都亮起来。
他都不懂她在高兴什么。
少年神色淡漠,居高临下地看向她,命令道:“回去。”
她可怜巴巴地看上来,摇摇头。
“为什么不回去?”
他直接问道:“你知道出来意味着什么吗?”
她懵懵懂懂地看过来。
“妈妈让我跟着哥哥。”
他俊秀的五官逆着光,看不清楚表情的变化。
“我要离开青森,接下来还要走很多的路。”
“而你……”
他低垂下眼,道:“跟着我就是我的负累。”
家族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
但在十四岁以前,她应该还是安全的。
“哥哥……”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无措地捏住和服衣袖,小声道:“我想和你一起走。”
“但你根本走不动。”
他面无表情,再一次命令道:“回去。”
少年沉下的声线一下惊住女孩。
她缩一缩脖子,犹犹豫豫地看向身后。
陌生街道与陌生的行人,无一不是令她惧怕的事物。
眼前唯有一人是她熟悉的存在。
“太宰治”步伐一动,她立刻拖着疲惫不堪的腿跟上去。
木屐声一起,他冷着脸,只当没有听见。
她不住喘息,想停不敢停。
眼前所能看见的事物都变得模糊。
唯余下本能催促着她,千万不要被丢下。
“哥……哥哥……”
她踉跄地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只能眼看着少年的身影越来越远。
她小声地哭起来。
抽抽噎噎,泪水不住地落下打湿脸庞。
“哭什么?”
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见神色淡漠的兄长站在面前,立刻喊道:“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