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下意识的恓惶,就是想要找到那一人的踪迹。
洛施自认不是个慌乱到在原地打转的性子,她小跑几步,很久没有挂上的布包不太适应节奏,一颤一颤的。
忽地,平空响了个惊雷。
洛施的侧脸定格在推小院门的刹那,雷动响声连带着的,是映照在她半张脸上的缤纷色彩。
但这些,都没有盖过洛施见到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的震惊神色。
他依旧穿着那件黑茶色的长袍,如遗世独立的公子。然而钱卫清俊的侧脸不知何故添了两道血痕,漆黑的眼睛盯着她的方向。
柳絮如同纯白的雪花漫天飘扬,如此梦幻的景致,却愈加衬得男子沉郁冷凝。
这些当然不足以教见过大风大浪的洛施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只因为——钱卫脸颊那两道血痕之下,他的胸口深深扎着一柄短匕。
洛施的脑子忽然变得不太灵光,她愣在原地,轻易不敢动身。
她面前的人很轻地闭了闭眼,洛施张张嘴,似乎能感受他的虚弱。
但她依旧没有动,克制的按住手中凄凄然颤动的玉箫。
钱卫很轻很快地闭了闭眼,插在心口上的匕首是不容伪装的伤害,即便映上几道血痕,他的面庞依旧苍白如纸。
终于,他踉跄着跪倒在了地上。
洛施醒了醒神,仿佛在那张脸上出现过的温柔神色只是她的错觉,稍微眨眨眼,面前人立时转换表情,洛施甚至能感受到一丝……哀伤?
好像是在怪她?
责怪她的冷漠吗?
洛施只能确定,他一定是看向她。
得出这个判断没有什么理由支撑,出于直觉罢了。
“他就要死了。”一道声音从远方飘来,比院中散落的柳絮还要轻薄,“你就能够这么冷静的旁观他的生死吗?”
不知道钱卫有没有意识,然而他还是巧合的应声耷拉下去了脑袋。
果然……
还是那道风暴中听到的声音,阴魂不散地纠缠着她。
洛施实在很疑惑:“他以命换命救下我,我很感激,但事已至此,他的死我无能为力,我除了旁观还能有什么办法?”
“你还真是直言不讳。”那人语气淡淡,说不出是赞叹还是否定。
洛施却敏感的觉察出,先后与她对话的是一道声音不错,可耳边的声音,比之先前着实平稳了不少。
想到这里,洛施不可避免地飞快瞟了一眼钱卫,他从容不迫举起匕首的姿态复又闪现在脑海里。
他一定很痛。
“你觉得我是在说笑?”讨厌的声音沉默片刻,偏没有眼色地在这时插了进来,“你也看到了,幻影中的一切并不都是凭空捏造,他看你孑然一身,要你放弃所有,偏又让你历尽苦楚,你二人最后也只能做一对怨偶。”
他说得不错。
求生图存的乞儿被迫背负上两界安定的重担,其实从始至终,打心眼儿里只觉得自己身处在冷色调的灰暗世界里。
洛施甚至不会将师父划分在她的世界,唯独特殊的眼睛、术法,只有这些实打实的傍身本事,能让她汲取到一点来自世界的问候。
而幻影当中,她蒙上了双眼,摒弃了视若珍宝的法术,以为求得一份平平淡淡的日子,但所有的一切都在往反方向发展。
洛施一言不发,只静静的听着。
耳边那道声音还在继续:“你道他心思纯良,便将一颗玲珑心双手奉出,殊不知,世人皆庸俗浅薄,只需一激,就是再没有邪念的人也会动心。”
洛施缓缓闭上眼,呼吸略略加重。
这句话不仅是在说钱卫,更是在提醒她,她一直放不下的,迷雾森林中莫名出现的隐雾术与师父之间的联系,从而让她怀疑起他老人家的用心来。
可这般挑拨离间的手段,未免太低级。
“这位大人,不,或许该叫你平熙,”洛施微妙地顿了顿,“也不对,毕竟你从头到尾就没有展露过你的真实面貌。”
没等人反应,洛施自顾自道:“带我亲眼见证关氏的死,又自以为祭出那位送她去的大人,就能扰乱我的心神?只可惜,那位大人对关氏的感情不值一提,三两句话便能抹灭全部。”
她心不在焉地勾起唇:“当然了,世人皆怀有私心,莫说是他,就连钱卫这种略懂礼义仁善的凡夫俗子都无法摆脱。”
红裙飘扬,如枫的礼赞:“而我,终究是与他不同的,我恨这个世界——人间待我不公,我却要兢兢业业为他们,凭什么?!
“不如,让这天地,与我同寿。”
玉箫终于如愿从手中飞出,洛施始终冷沉的眸子添了一丝灰败,可与衣裙媲美的绯红继而幽幽散开。
更是遍布这岌岌可危的小院。
她本就是如此,洛施身心畅快的呼出一口气,她自私、尖锐、不善良,这个世界不如她所愿,根本就不配存在。
远远旁观着席卷出偌大风暴的关氏露出一片衣角,她安抚性的抚摸着怀中的猫儿,等炸毛的爱宠舒服地趴好,她同它一道眯起眼睛,那正中心的狂欢女子微微昂起下巴,睥睨天下的样子简直不可一世。
末了,关氏还是饶有兴致的点了点头。
可不是嘛,她尽力帮他筹谋江山,却落得一个被他带头逼死的下场,最后也只不过得到了那一丝的怜悯。
不值一提,她轻笑着,根本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