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飞溅而出,不断有人倒地。
金发们的机关长铳枪远远胜于兵士,余晏刹那间反应过来,这是有组织有目的的盗掘,且背后的人地位不低。
“少爷,我掩护您快走!这群人绝对不是普通冒险者。”泰安紧紧护卫在余晏左右,焦灼道。
“大家都在捍卫国宝,我岂有逃跑的道理。”余晏眼疾手快地打倒偷袭者。
“走——,一起把鼎推回盗洞里,趁王陵的消息没传递出去,只要处理掉这批冒险者,将盗洞回填即可,我已经叮嘱乡民向府中报信派人填洞。”
纷飞的炮弹,血光,黄沙交织,可见度已经极低了,两人艰难赶赴盗洞旁。
三足青铜鼎静静矗立在那,发出紫色的幽光,文物不语叙说千年,扉棱为鼻的浮雕兽面饕餮怒目圆视镇守八方。
体型之大纹路之精美,世无其二。
余晏无意瞥到一行文字,轰地灵魂都为之一振,是西周金文,记述有文字的鼎。
他颤着手小心翼翼抚摸,逐字辨认。
“牧野洋洋,檀车煌煌,驷騵彭彭。维师尚父,时维鹰扬。凉彼武王,肆伐大商,会朝清明。”注
是周王朝翦商后,庆祝祭祀的鼎,这句话流传至春秋的被编纂在《诗经·大明》中,为后人称颂。
这是它的来处。
中华文明泱泱五千年的脉络在这一刻串联,他想——若让此鼎流落海外,他百死难赎其身。
“少爷,咱们把它带回去不行吗,非得推回墓里。”泰安神情紧绷,小心翼翼护在余晏身后。
余晏:“时局动荡,谁知道哪天打进西京,余家也护不住它,何必让国宝出世遭此劫难,不如让它沉眠地底。”
“搭把手,推下去。”
两人奋起,顾不上混乱的局势,一把用尽全力将青铜鼎推下,顿时就吸引了冒险者们的全部目光,擒起武器四面八方而来。
“嗖—”声如恶魔的低语,飞弹流星一般极速擦过余晏的身侧。
“少爷!!!!!快跑。”身后传来声嘶力竭的怒吼声。
余晏双耳轰鸣,看着泰安眦裂痛苦的表情,嘴巴在不停蠕动,却听不清说什么。
胸口传来冰凉触感,好像有液体淌过,他愣愣地摸了下——是血。
轰然倒地。
耳膜轰鸣尖锐作响,仿佛肉|体与灵魂撕裂。
他后知后觉,颇为遗憾地想——是中枪了啊。
像是眷恋这人世间最后一抹颜色,余晏尽力瞪大了双眼看着蓝天。
一行大雁从乌云后掠过,挣扎奔赴远方。
原来死的时候真的会走马观花般回顾人生。
他生于簪缨门第,父母恩爱,有兄长揽下家中重担,年幼拜名师,也算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前半生,并无甚遗憾。
微声仿佛从天边传来。
历史何其庞大,人类何其渺小。
他朦胧想到鼎上那句会朝清明。三千年前周人在此地兴高采烈通告上苍,到黎明就要天下清平。
国家正值亡国灭种之秋,恳求先祖再次垂怜,还天下以太平。
黑暗如潮水将他吞噬,余晏无力地合眼,呼吸低垂,直至熄灭。
可惜他看不到太平人间了。
·
“叮叮叮叮——”
铃声彻响于客厅内,余晏双眼瞬时睁开,浑身一震,长长地吐出口气,像是要把缅怀与哀痛都叹出去。
清了清嗓子,看了下来电显示。
[林州]
他是西京大学文化遗产学院的院长,也是他目前名义上的师伯。
“师伯,您好。”
林州坐在办公室里,气呼呼地灌了一杯茶下去:“你还知道叫我师伯啊,真稀奇。”
“师伯说得哪里话。”余晏最擅长的就是用那温和的语气三言两语唬得人找不着北,毕竟在他几位老师身上百试百灵。
林州:“算了算了,等下我有空,你来我办公室谈谈。你说想开文化公司,贸贸然开业生意是不会找上门的。我这里有个宋画修复的活计,腐朽的太严重了西京没人敢接,打算送到帝都,你过来试试吧。”
目的达成,余晏隐晦浅笑道:“多谢师伯,我尽力。”
余晏心知肚明,所谓西京没人敢接不过是给他机会的借口吧,如果真的那么严重又怎么会轮到原主这个无名小辈。
两人交谈刚结束,咚咚敲门声响起。
余晏起身去开门,心中有些纳罕,他新搬来没多久,到底是谁来敲门,难不成是成家父母?
门方才漏出个缝,男士香水的味道就顺着溜进来,是草木清香的味道。
将门打开,席澍一身阿玛尼戗驳领的三件套西服,发胶把头发全部捋顺成蓬松的二八侧背,他手里拎着一大篮不知道什么东西
余晏微不可见地向左挪动一步侧身,“席队好。”
“那当然是来送温暖的,家里新包的粽子。”席澍将手里的篮子拎高了些,懒洋洋地眨眼示意
“送温暖。”余晏咀嚼这三个字,“我竟然不知道席队是热情的人。”
“职责所在!”席澍顺着缝隙瞧见门口的两袋外卖,硬是靠着身高把余晏挤得退了两步。“包管好吃,我亲自包的咸蛋黄肉粽。”
余晏的表情瞬间五颜六色,欲言又止,眼睛里闪着意外不明的光。
——他在说什么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