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灯光透过层层枝桠已经十分微弱,那抹身影也是桃色的,且一动不动,乍一看并不真切。
犹豫片刻,杜霰抬脚走进桃花林,朝深处的酒案走去,随即闻到一阵浓郁的离支仙酒香。
沿着花径一路走,前方伏案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也许是听到脚步声,那身影忽然动了,埋在臂窝里的头抬了起来。
是叶遥。
杜霰屏住呼吸,停下脚步。
叶遥一时未发现杜霰的到来,只是睁开迷蒙的双眼,打量起身边的几株桃花,而后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一声“师尊”堵在喉咙口。
酒案上摆放着两坛离支仙,正是白日里杜霰放在他案上的那两坛,其中一坛横卧着,显然已经见底,另一坛已被拆开封泥,一旁的酒杯盛满一抔醇郁的月光。
他在喝离支仙。
似乎喝醉了。
杜霰向前走了一步,叶遥终于察觉到来人,抬头看过来。
夜风吹过,灯影凌乱。他眯起双眼仿佛想看清楚来人,最后放弃似的身子一歪,仍旧靠回案上,朝杜霰一笑。
他抬起袖子,懒懒招手:“这是哪家的仙子,过来让我瞧瞧?”
杜霰愣住。
叶遥的声音有些黏腻,带着丝丝离支仙的香甜,漫不经心。杜霰不由自主走到他面前,弯下腰,让他看得更清楚。
但也许是灯光太暗,也许是叶遥醉得不轻,他还是未能认出眼前的人,只缓缓伸出手,修长的指节停在杜霰面前。
花萼灯影在他脸上轻轻摇曳,叶遥的指尖攀上他的鼻梁。
冰凉的触感令他不由得一颤。
但只是一瞬,手指便随即分离,叶遥闷笑,拈起案上的酒杯懒懒道:“方才还在可惜,花路深处,无人伴我白螺杯,没想到便有谪仙踏月而来,实在是我的荣幸。不知可否赏个脸,陪我喝一杯?”
杜霰盯着叶遥。
见眼前人不为所动,叶遥继续道:“仙子可知这是什么酒?当真不与我一同畅饮?”他举起酒杯,对着杜霰身后的明月念道,“离支仙,是何处?巷陌头,沽家路。醉携好梦倚阑眠,狂借清风登月住——”
语调拖长,悠扬婉转。
念完,叶遥抬起眼睑,眸中朦胧的水光更盛。
“仙子怎么不说话?”他问。
杜霰躲过那双眼神,目光垂落,案上只有一个叶遥喝过的酒杯,但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一味拿着空酒杯敬杜霰。
一直等不到回应,叶遥又神色恍然,道:“仙子金贵,必定未曾亲自斟过酒,我来替仙子斟酒。”
说着他捧起酒坛,给自己那空酒杯倒满离支仙,再端起来递给杜霰。
杜霰没有接,依旧盯着叶遥。
叶遥伸长手,却始终够不到。他浅叹,撑着酒案跪起来,拖了衣摆绕过酒案挪到杜霰面前,尝试把手中的酒喂到杜霰口中。
然而衣摆过于不便,他突然被绊住,踉跄了一下。
“小心。”杜霰立刻扶住他。
杯中酒洒出大半,泼在杜霰的衣袖上,酒杯连同花瓣滚落,叶遥整个上半身跌入杜霰怀中。
酒香弥漫开。
叶遥费力尝试起身,杜霰却忽地箍住他。叶遥抬头,额头擦过湿润的嘴唇,却恰巧被那双唇瓣捉住,落下一片柔软的吻。
林中起了沙沙的风声,那片吻一触即分,如蜻蜓点水,小心翼翼。
叶遥顿了顿,又一次尝试起身,却被杜霰再次箍住。这一次,杜霰也不知为何竟升起莫名的冲动,抓着叶遥手臂的那双手力气过大,仿佛要将人捏碎,惹得叶遥身体微微抖了抖。
这一抖,冲破杜霰的第二次克制。
前额处重新落下第二个吻,这次的吻比上次要深,虽还是小心翼翼,却显得更加从容。
风声过后只剩寂静,叶遥没有再动。
两个人的衣角已经被雨水滋润过的春泥沾湿,杜霰无暇顾及,紧绷全身,抱住怀里一动不动的人。
“原来……”他沙哑开口。
从前,他与师尊再近的距离,也只是额头与额头相贴。而今夜,他才真正以另一种更深的方式感知师尊的额头。
——是这个滋味。
第19章 坏了!徒儿心怀不轨
等到一轮弯月升得老高,叶遥才从桃花林中走出来,踉踉跄跄走回卧房。
他的酒醒了,彻底醒了。
路边立着一座石灯,他不得已停下来扶住灯壁,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
晚饭后他回到卧房,见桌上放着两坛离支仙,是杜霰送过来的。他拎着酒在小院里寻了寻,未见到杜霰,于是不再等,独自进了桃花林,坐在案前小酌。
不知不觉,一坛见底,另一坛也喝了大半,他渐渐醉了。
其实他并没有完全喝醉,虽然脑子是晕的,视线是模糊的,但当那抹浅露草色的身影出现在桃花林中时,他还是能认得出那是杜霰。
只不过他仗着自己酒醉,胆子也大了些,酒兴一起,便恶向胆边生,想做一些礼法之外的事情。
杜霰长得很好看,身形高挑,那身浅蓝色的衣裳更衬得通身清秀翩然,俊朗如玉,远远走来时令人惊为天人。于是不知怎的,叶遥突然起了兴致,想趁着酒劲出言调戏调戏他。
今朝有酒今朝醉,反正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也不做其他出格的事。就这么开心一回,明日一醒,说不定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