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师是我们万象峰的人,他悬壶峰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讹传,这绝对是讹传!仙师如此清风朗月,不会干出这样的事的!”
“我只在话本上见过才子找佳人的替身、男仙找女仙的替身,没听说过徒弟找师尊的替身,不合逻辑,我们不可再胡乱揣测了!”
“是是是……仙师向来待客重礼,为区区一个嫌疑人安排一间上房也不足为奇!”
说完,门外的几个人都停下来,似乎开始思考“为嫌疑人安排上房”的奇怪程度,不禁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叶遥忍无可忍,抬手扣了扣门。
门外如梦初醒,几个弟子道:“道长有何吩咐?”
隔着一道门,叶遥温声道:“是这样,我那条小船上的物件都是我用惯了的,能劳烦你们同庭非上仙请示一下,把那些东西搬过来么?旁的我用不惯。”
门外低声讨论了一阵,接着走了一个人,剩余的仍旧看守在门口。
叶遥等了一阵才听见上楼的脚步声,接着仙锁应声而解,几个弟子搬着叶遥那些简陋的东西走了进来,包括席子、枕头和衣物。
叶遥叫住为首的那名弟子,笑问:“你叫晋丘是么?”
那人行了一礼:“道长,我姓张,名晋丘。”
“多谢张小兄弟。”叶遥又道,“我还有一些东西,譬如茶炉、茶盏和坐垫什么的,也能还给我么?”
张晋丘道:“不急,那些东西我们仙婻沨师说等会儿亲自来送给您。”
亲自来?
叶遥不由想起方才门外弟子口中的传言——年轻道士,样貌相似,身体不支,恶心头晕,上吐下泻,被抬下山……若传言是真的,杜霰到底对这些道士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叶遥只觉背脊发凉。
他干笑道:“庭非上仙就算在船上,也必定是事务繁忙,要处理许多事情,就不劳烦他亲自来了吧。”
张晋丘道:“我们掌门并未向仙师派太多事情,仙师近年来只处理南荒几个部族在人界作乱的事。”
叶遥点头,又打探道:“我听闻上仙只修炼了两百年就得道飞升了,果真如此么?”
张晋丘立刻露出一副“你竟然质疑此事真实性”的不可思议的神情,道:“我们仙师可厉害了!他入山晚,却突飞猛进,飞升前的几十年间每日都修炼读书,还为天虞山撰写心法和剑法。”
“撰写心法剑法?”叶遥挑眉。
他这一千年来四处云游,接触的都是些凡人百姓,渐渐远离修仙界的圈子,碰到的修者越来越少,但也略略听说过天虞山出过几本名声大噪的修法书籍,对修炼大有进益处。只是没想到,这修法是杜霰写的。
看来这三百年里他过得十分充实,且建树颇丰。
张晋丘越说越激动,目光如炬,振振有词:“仙师原本可以位列仙班,永享仙禄,香火不绝。但是他不慕名利,心系人间,回到天虞山后继续写了很多修行的书册,还带着我们去捕妖行义,在凡间救死扶伤,可比天上那些吃香火的闲仙好多了!”
叶遥忍俊不禁:“确实如此。”
张晋丘还想说什么,此时门外传来几个弟子的声音:“仙师。”
是杜霰来了。
必定是来送其他剩下的物件的!
叶遥回头,正好见杜霰跨门而入,修长的身形挡住了门外水天一色的昏暗,可手里拿着的,分明不是什么坐垫和茶盏。
而是一坛酒。
“为道长带来一坛好酒。”杜霰提了提手里的东西。
叶遥不解:“上仙这是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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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关了,但没有落锁,屋子里烛架点满烛火,通明如昼。
杜霰一打开酒坛的封泥,叶遥马上闻到了那个味道,吓得一个机灵。
“先前道长不知何为离支仙,如今我带来了,道长赏脸尝一尝?”
两盏酒转眼间已倒满。
叶遥推拒道:“不必了,多谢。”
“不,你要喝。”杜霰道。
叶遥做出抱歉的表情:“我不喜竹叶青之外的酒。”
“喝。”杜霰又道。
叶遥有些惊恐地看向他,见他目光沉沉,眼里透着熟稔的命令式的神色,不容商量,像是平日里对待天虞山的小辈一般。
不是,他把他关在这个房间内,又逼他喝离支仙,到底想做什么?
叶遥迎着他的目光,笑道:“我是一个疑似镜妖同伙的嫌疑人,上仙带这酒来,我可不敢喝。”
杜霰眉头一蹙:“酒没问题。”顿了顿,他又道,“你不是要你船上那些物件么?你喝了,我便还给你。”
“……”
喝就喝。
叶遥拿起酒盏,一口一口抿完。直到酒盏见底,杜霰的眼神才和缓下来。
他拿起自己面前的酒,也喝了一口,道:“这酒是我亲自为师尊酿的。”
叶遥一惊。
杜霰自己酿的酒?
叶遥仔细回味方才入喉的离支仙,竟是和自己在闽越国喝到的绝顶离支仙味道一模一样,喝不出区别,皆是醇香满口,回甘无穷。
这小子,手艺可以啊。
但他为什么要逼叶遥喝自己为师尊酿的酒?
叶遥又一惊。坏了,他真的被当成替身了?
怎么越想越怪异啊……
杜霰又为他斟了一盏满的,他看看酒盏里荡漾的涟漪,又抬眼瞟杜霰染起迷蒙的双眼,一时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