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吐着蛇信烧灼他的灵魂。
他想到了自幼听到的预言,如果这个身体真的是勾狁的容器呢?
鬼息是如此契合,在他的血肉里扎根。
而他的心思、而他的心思……
就连勾狁都比他坦诚。
他此刻的神色令齐遇的心猛地一抽。
不顾还开着的水流,齐遇上前将齐沭抱住。
“你在想什么?”齐遇低声地问,“我不喜欢你这样的表情。”
“我看了好难过。”热水打湿了他的头发,流进了眼睛里,他不适地眨动着,手却越抱越紧。
“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他继续说,语气掺杂着愤怒的情绪。
毫无疑问,齐遇是看见了的,不仅看见了齐沭沾满鲜血的手,还将二人转移了空间,不知道扔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只是他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齐沭默然半晌。
“你……”齐沭的声音淹没在水声淅沥中,“我差点杀了他。”
他的嗓音哽塞喑哑,听得齐遇心脏抽疼。
“大半夜的不请自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人!”齐遇骂道,“这是私闯民宅!”
来人间半年,他看了许多,经历了许多。
当然也知道人的好与坏没有明显的界限。
一个杀人犯也许是个好父亲,一个恶鬼可能是生前被负的热心人。
好与坏本来就是一个主观的东西。
而人,总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来定义好坏的。
他也不能免俗。
带他喝汽水吃火锅的是齐沭,夜里给他盖被子的是齐沭,在车雎村庄里遇鬼害怕的时候站在他身边的是齐沭,在‘巴瑕’号甲板上能为他付出生命的也是齐沭。
——他所有来到人世后所尝的酸甜苦辣都和这个叫齐沭的男人密不可分。
如果没有遇见他。
齐遇的眼睫扑闪两下。
那他会从红绳中逃脱,然后再回到长行山的土窝窝里。也许会后怕一阵,觉得人真是太可怕了。
渐渐地,他就会把山下的事情淡忘,在秋天吃完蜂蜜后就钻到土里,直到山上的大雪再一次将他覆没。
一年又一年。一场雪又一场雪。
他就在方寸之地里,悄无声息地生长。
齐遇的眼前浮现出长行山上纷纷扬扬洒落的大雪,他看到干枯的树枝变成银色,再在某一刻咔地断落……
好寂寞。
齐遇收紧双臂,将自己的心意传递给有些僵硬的男人:“齐沭,在我眼里,你最好了。”
“我。”他指指自己,“遇见你。”
“是最好的事情了!”
他笑了起来,将鼻子抵上了齐沭的鼻尖,亲昵地磨蹭。
他很爱做这个动作,不像亲吻那样缠绵悱恻,但是可以一直看见齐沭的表情。
齐遇很早就知道了,齐沭是受不了他撒娇的。
果然,齐沭就像是积雪遇上了春水般融化了。
他的肩膀开始放松,齐遇喜欢他这样有些弱势的、依赖的动作。他将手臂收得更紧,暖黄色的绒衣已经完全被热水浸湿了,贴在他的皮肤上有些重,就像猫被打湿了毛般不舒服。
但是他不想放开。
齐沭听着齐遇的话,微微舒展了眉眼。
祁不是他想要的姓氏,可下山之后他还是选择了有相同读音的齐姓。他厌恶祁门,但是又不能将它留在他身上的烙印完全祛除。
齐字就像是一块纱布,遮住他流脓的伤疤。却也在时刻提醒着他,他的身上背负着来自同源的血海深仇。
然而,然而。
所憎之齐和偶然之遇。
却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了。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齐沭的身上被齐遇裹了自己的米色新睡衣,齐遇自己则是穿着大t恤。
灯已经灭了许久。
但谁也没睡着。
齐遇像一只毛毛虫一样从自己的被窝里拱动到齐沭的怀里。
齐沭顺势将他抱住,又将羽绒被往他身下掖了掖。
大冬天里,齐遇的手暖乎乎的,他将齐沭的右手握住。
刚才在洗澡的时候,齐遇就发现齐沭的右手不自觉地痉挛着,于是他以这样的方式来告诉他,别害怕。
齐沭看向怀中人的发顶,他将下巴搁在他的头上。齐遇柔软的头发让他的下颌发痒。
柔软的妖怪不知道,他怕的不是伤人,不是鲜血,甚至心里也全无愧疚之情。
在好心的前来安慰的羔羊面前,狼隐藏着自己的野心与执念,将划破的皮毛露在了外面。
“阿遇。”狼舔舐着自己的伤口,卧在草地上,发出呜呜的痛叫,“你会离开我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羊羔困惑地偏头,将幼嫩的舌头触碰到了狼的伤口,温柔地抚慰,“我不会离开你。”
狡黠的狼骗取了一个承诺。
作者有话要说:
紧赶慢赶完成了!!!瘫一会儿!!!
狼【深情隐忍】:我等我的小羊。
嘎嘎【猛地抬头】:羊?什么羊?烤全羊?
羊:咩咩咩?都要吃我?!
第65章 胆小鬼
“要走?”齐遇缩在沙发上,看到忙碌的齐沭发出疑惑的声音。
“嗯。”齐沭将必要的衣物放进行李箱,“祁门已经找到了我们。”
齐遇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趿拉着灰色毛拖磨蹭着上前,他握住行李箱里他很喜欢的睡眠袜,犹豫道:“可是、可是我可以将他们赶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