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齐遇舒舒服服地窝在大白鸭抱枕的颈部,仅剩的左手叠在后脑勺。背后伸出的根须正有条不紊地工作着——有两根负责剥开花生壳,并把红色的衣服搓掉,而另一根根须则负责把白白胖胖的花生运送到齐遇的嘴里。
    厨房传来齐沭的脚步声。
    齐遇被吓了一跳,伸出的根须嗖的一声全部各归各位。
    牛排在白色的餐盘里冒着滋滋的油花,一旁卧着嫩嫩的溏心蛋,齐沭将浓稠的酱汁淋在牛排上,里面的黑胡椒碎粒随着酱汁缓慢地流淌着。
    齐遇嘴里的花生立马不香了。
    他伸长脑袋,迫不及待地想要吃牛排。
    可是、可是。
    他缺了右手,虽然也不是不能用根须来控制刀叉,但那模样……他不想让齐沭看到。
    要是他看到了,不知道多难受。
    齐沭一言不发地将牛排割成小块,齐遇坐在沙发上馋的直咽口水。
    牛排当然要听着滋滋的声音,然后趁热吃啦!还有溏心蛋,凉了就会有股腥味,好像趴在盘子上吃!
    齐沭将牛排喂到齐遇的嘴边。本来大小刚好,一口就能塞下的牛排对于人参本体的齐遇来说就有点大了,他怕弄脏大白鸭,只好钻了出来。
    齐沭微微转动着叉子,想将牛排的另一面凑近齐遇的嘴巴。齐遇下意识地伸手去固定叉子。
    只有左手碰到了。
    短了一截的右肢尴尬地停在空中。
    两人都怔愣了一瞬。
    这几天,齐遇的模样已经被齐沭看过了。
    当然只是本体。
    齐沭的目光除了刚开始一瞬的波动外,表现得非常平淡。
    但是齐遇知道他很自责,也就尽量避免做一些需要用到双手的动作。
    然而只有失去手臂的人才知道,日常生活中有多少地方会用到手。撕开包装袋需要双手,拧毛巾需要双手,就连走路其实都需要双手轻微的甩臂来予以配合。
    就如同刚才下意识地伸手。
    齐遇嗖的将右手放下。
    但是齐沭已经看到了。
    有什么极为珍贵的、心爱的东西碎掉了。
    晦暗的光影在他眸中流转,齐遇在这双眼睛里看到了铺天盖地的情绪。
    齐遇只是看着这双眼睛,就似乎也要被卷入这样的痛苦的洪流中了。
    他要怎么样才能安慰到眼前的人呢?
    伤口早就已经不痛了,也没有太多不方便的地方。
    而且,比绝大多数人幸运的是,他是妖啊,还是一株植物,失去的右手是能长回来的。
    “再一会儿……”就长回来了。齐遇期期艾艾地开口,他没想到他失去的右臂竟然会让齐沭痛苦如斯。
    齐沭知道。
    他早就知道。
    可是,心脏处传来的疼痛是无法避免的。
    齐沭开始理解用嘴含热输液瓶的奶奶,开始理解将滚烫的烤红薯揣进自己怀里只为让它凉的更慢一点的父亲,开始理解□□身体在冰天雪地里挨冻回来给高烧妻子降温的男人。
    因为心痛的情绪是无法控制、无法掩藏的。
    “你闭上眼睛!”齐遇大声说。
    齐沭依言照做。
    便感觉唇上一阵温热。
    有灵活的软肉温柔地舔舐他的唇瓣,再分开它们,缓慢深入。
    他的睫毛轻颤,想要见见阔别的容颜。
    炙热的掌心阻挡了他。
    “别睁开。”
    齐遇感觉到睫毛在他掌心轻颤两下,像是蝴蝶扑动了两下翅膀,最后悄然停留在盛放的月季上。
    他牵引着齐沭起身,和他十指交扣,从客厅到卧室短短的距离里,像是初春扰人的风,不断地亲吻齐沭的嘴角和鬓发。
    齐沭坐在了柔软的床边。
    他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然后是齐遇的声音。
    “好了,可以啦!”
    光线在瞬间涌入,他看到那张熟悉的、笑意明朗的脸。
    齐遇身上裹着被子,头发乱糟糟的,正歪着头冲他笑。
    “齐沭!”齐遇突然大叫一声,齐沭从怔愣中醒来,就看见他皱起了脸,像是不满,“我那么久没亲你……”
    更像是撒娇。
    “你怎么……”他继续道,“不……不……回应我。”
    他一边埋怨一边靠近齐沭,在几乎碰到他嘴唇的时候轻声地说:“要非常热情的。”
    大半个月后,公孙琇打电话过来问候一下齐遇,顺便将祁门的近况说与齐沭。
    那天祁辞咎自散修为后,两人便离开了,齐遇对后面发生了什么还是有点好奇的。
    他坐在齐沭旁边仔细听着电话,时不时还问问公孙琇祁门发生了什么。
    “……祁辞咎自散了修为,还将掌门之位传给了沭哥。祁门上下哗然一片,有几个老头不服,你猜怎么着?”
    齐遇猜不着,但他很会抓重点:“公孙大叔,你不是……四十多岁了吗?”为什么叫齐沭沭哥。
    公孙琇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了。他才刚满三十!
    叫沭哥不过是因为那声齐老弟叫不出口了!他多大脸啊,叫祁瑾恕齐老弟!
    他深呼吸一口气,决定放自己一马,不再纠结年龄的话题,他继续道:“祁辞咎说,戮邪认了沭哥,祁门宗主便是齐沭。还叫那几个不服的长老,自己去找祁瑾恕说去。”
    他笑了两声:“祁门那几个老头精得很,见祁辞咎那般,朱鲲江又自裁横死,谁都作壁上观,闭关避风头去了,敢出头的都是后面提拔上来的几个。那几个听了祁辞咎这番话也消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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