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短促地叫了一声,冲上去一把抱起婴孩,不满地数落道: “怎么又不好好穿衣服!我妈妈说了,这样会着凉。”
婴孩揽着她的脖子,含混不清地“啊”了两声。
小女孩指着凌怀苏众人, “这些哥哥姐姐答应帮我找妈妈,你放他们上楼好不好”
婴孩点点头。
这一次,无穷无尽的三楼果真没再出现,众人畅通无阻地抵达了四楼。
小女孩将他门送到们口,自己却驻足不前,抱着婴儿仰头道: “哥哥姐姐,我等你们消息哦。”
走出楼梯间,程延忍不住询问镜楚: “头儿,这小丫头不是地缚灵吧”
地缚灵被困在死亡之地,不得解脱,譬如那个吃火锅的男生,别说火锅店,连饭桌他都绕不开。
这个小女孩能自由游走在儿童乐园与电梯之间,还能跟楼梯间的鬼婴交朋友,显然不是地缚灵。
镜楚言简意赅道: “生魂。”
不是场的一部分,也不是地缚灵,而是因执念主动留下的魂魄。
陆祺: “主动留下就像冉新月那样”
镜楚: “不全然,这小孩肉身和生魂的联系还未完全断开。”
“也就是说……”陆祺思索道, “她在现实世界还活着,只是魂魄离体留在了这里”
镜楚: “嗯。”
谈初然推敲道: “所以她的话还是有可信度的,也许她真的目睹了有人进出商场。”
“那还等什么,走吧。”陆祺迫不及待动身, “最好在天黑前找到她妈妈。星象影城在……卧槽!”
他目光扫过四楼,脸色一白。
不远处,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翻过围栏,直直跳了下去!
陆祺连忙扒着栏杆向下探看,却见底下空无一物。再一抬头,方才跳楼的人又安然无恙出现在原处。
也不能说安然无恙吧,这位仁兄的四肢全部错了位,胸口还有根折断的肋骨穿衣而出,整个人以一种奇异而扭曲的姿势走了两步,居然走得还挺稳。他伸出左手, “嘎巴”一声,把九十度反向弯折的右胳膊扳了回去。
还没等他接完全身的骨,旁边又有一位落了下去。
这位老兄不幸了些,八成是头着的地,回来时面目相当惨烈,和另一位脸着地的老太太俩人凑不齐一副五官。
整层四楼简直是个大型蹦极现场——目之所及处,往下蹦的就没停过,一个接一个。
饶是心知这是坠楼的地缚灵,亲眼看见这下饺子般的盛况,几人还是不由得愣了愣。
好在这些地缚灵专心致志地跳楼,对路过的几人置若罔闻。
他们避开栏杆边的跳楼大队,朝最尽头的星象影城走去。
凌怀苏不紧不慢缀在队伍的最后。
他从坠落的人身上收回视线,耳边传来镜楚低沉的嗓音: “想什么呢。”
自从变成少年,镜楚越发惜字如金。传音里他仍是本声,醇厚的成年男子声线无阻无隔地在颅内响起,惹得凌怀苏耳廓一热,觉得无论多少次也不会习惯。
凌怀苏似笑非笑地斜了镜楚一眼: “在想大调查官这副可爱模样,还能欣赏多久。”
镜楚顶着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免疫了他的调戏: “你想到离开的办法了”
“离开”凌怀苏不以为然, “我可没说过。”
身处最高的四楼,棚顶上的符咒纹路前所未有的清晰,泰山压顶般罩在头顶,凌怀苏明显感觉到身上的压迫感又深了一重。
对方挖空心思为他们准备了一份大礼,他岂有不收的道理
凌怀苏踏着四方步,意味深长地扫了眼那血红的咒文,气定神闲道: “我是要毁了这地方。”
镜楚: “怎么毁”
凌怀苏轻飘飘卖了个关子: “炸了便是。”
邪咒,聚灵阵,逆八卦,昼伏夜出的煞气,圆塔状的建筑……种种线索连成一线,他大致弄懂这是什么地方了。
原本他还拿捏不准该怎么在破咒的同时毁了整栋楼,可方才,那些跳楼的人给了他灵感。
凌怀苏在心里拟定了一整套剑走偏锋的计划,却没打算细说。这方法风险太过,必须等其他人撤离才好施展。
这个“其他人”,自然也包括镜楚。
倒不是镜楚需要他保护——以镜楚如今的修为,想在他面前逞英雄,说服力不高。
而是因为,凌怀苏深知,镜楚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涉险。
所以情不自禁地卖完关子,凌怀苏便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嘴快。
他预先准备好了话术,只要镜楚问“怎么炸”,就随口搪塞过去,把人糊弄走了再说。
可凌怀苏等了一会,没等到镜楚的追问。
他略感奇怪地看了镜楚一眼,恰好与对方目光碰上。
镜楚瞳孔含着细碎的浅光,定定望着他,没有盘问,也没有反对。
他开口说: “我陪你。”
语气笃定而认真,不容置疑。
身为一只狐狸,镜楚着实称得上异类——心性如霜雪,从不油嘴滑舌,甚至正经到了不解风情的地步。在有些事上,这种带着霸道的直白实在令人招架不住,好像捧出一颗真心,毫无保留地呈到你面前。
那一刻,凌怀苏感觉胸腔里有什么“咯噔”动了一下,似乎是心脏的位置。
可他成了魔头,心早就死气沉沉几千年了,这心动得匪夷所思,毫无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