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煊年幼有很长一段时间,就是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母亲和元叔,会要他好好读书。
元叔心悦母亲,他也敬她重她,从未有过逾越之举,印象里他总是板着脸守在母亲身边,照顾母亲,守着母亲。
另一面,他时刻寻找报复的机会,几度承诺,会带着他光复大夏江山。
谢煊想,母亲应该是感动的,毕竟,元叔本不必做这么多,可是她太爱父亲了。
在谢煊的印象里,他的父母是十分恩爱的,父亲性子温和儒雅,除了母亲以外身边没有其他人,他们两个是一对恩爱夫妻,自父亲走后,母亲之所以能撑住,谢煊想,就是因为他了。
母亲在世的那段日子,是他此生最幸福的时光。
可好景不长,一个整日强颜欢笑,忧思过度,思念亡夫的人啊,注定是痛苦的,大概两年以后,她年纪轻轻,便已油尽灯枯。
母亲离世的那日,是一年春季,一日的清晨,春风和煦,阳光正好。
她于明媚晨光下,落下了一行清泪。
“煊儿日后要靠自己了,对不起,是娘不好,不能陪你长大了。”
“煊儿要活得高兴,开开心心。”
“报仇之事,徐徐图之,煊儿幸福,才是最要紧的。”
“若是有力去争,就替你父亲争口气,否则他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
“煊儿日后一定照顾好自己,阿娘永远爱你。”
她分明已经很虚弱了,可还是提着一股劲儿说了许多话。
煊儿,煊儿,煊儿,每一句都是煊儿。
谢煊如今已经不记得当年是何感触了,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有没有哭,只是如今回忆,犹然觉得痛心。
母亲去了,这世上便真只剩他形单影只的一人了。
母亲那时候拉着他的手,靠了靠他的额头,在他面前咽了气,谢煊如今回忆,仍觉锥心刺骨。
而母亲离世,他有处可依,有地方可以停靠的日子彻底一去不复返。
元叔的反应不大,他只是眼睛很红,在母亲的床前停留了很久。
可从那之后他就变了,他变得偏执易怒,冷血残酷。
对他也开始了无穷尽的逼迫。
他说如果不是司家人,大夏就不会灭,他父亲就不会死,而他的一族也不会被灭,母亲自然不需要经历这些痛苦和磨难,这样早早地就去了。
报仇,报仇!一定要报仇。
他暗地里组织,人马逐渐扩大,刺杀,暗线,层层安排。
最早一次出手,是齐国与梧的一战,他们提前叫人埋伏,伤了商赫。
没有了商赫参战,那时定王司玄胤也未至可征战的年纪,梧国暂无可用之人。
派了那些个虾兵蟹将上了战场,果不其然败得很惨。
无奈之下,只能割让三城,还送了太子到齐为质。
那是他们的第一场胜利,原本要乘胜追击,哪知伤害养好了伤后,竟差点沿着线索找到了他们。
那一次,他们元气大伤,修整了数年。
再后来,便是在入朝,在皇宫安插眼线。
找了个替身到皇帝身边,原本已经胜券在握,仿佛能看见胜利的曙光时,却料错了一个人的实力。
司轻寒。
这个一度不被他们放在眼中的太子。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分明在齐国为质,受过多年的侮辱和折磨。
可他竟然以一己之力,就搅动了整个齐国皇室的风云。
甚至身处异国,培养出了让人难以想象的,属于他自己的势力,那个时候,他也才十几岁出头而已。
完颜家善蛊,祖辈曾是西域很强的蛊师,完颜家的孩子也都学习蛊术,完颜家几百年总会出一个天才。
用蛊的天才,谢煊不是,谢煊的父亲不是,谢煊的祖父也不是,包括司轻寒的母后也不是,可混了司家血脉的司轻寒却是一个用蛊的天才。
完颜家血脉虽然特殊,却不似他那样好用。
古籍上便有言,拥有此等特殊血脉之人,只要其愿意,一人便可颠覆一个国家。
真是可叹可笑,命运弄人,他们急于报仇,妄想获得这样的天赋却不得,旁人却说拥有便拥有了。
谢煊想,也许从一开始他就输了。
谢煊对这个表弟没有任何感情,因为司家和完颜家的仇恨,注定了他和司姓之人不共戴天。
可如今看来,他这个表弟,和他的命运何其相似。
他父亲倒是健在,却不如死了,甚至他的母亲,都想过要他性命,贵为太子,也要叫人踩在脚下,回到故土,也只能凭自己去杀一条血路。
越是最后看他,越像是看见镜子中倒映的自己。
而如今,他已经要结束了。
可叹他的表弟,还要在这浮世中继续煎熬,唯一的慰藉,是他的身边有商徵羽。
他同这个比太阳还要温暖的存在,是让他嫉妒不已的亲密无间。
不过啊,再耀眼的太阳,也有照射不到的潮湿角落。
他的生命已然走至终点,只是不知,司轻寒和他喜欢的那个笨蛋之间的路会走至何处。
可他唯一能为那个笨蛋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或许从母亲死去那日,他就在想着今天,而如今,他埋下的暗线已成,哪怕司轻寒会心软,他的母亲和祖母,还有当朝曾经伤害过完颜家的人,也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