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其一边想着，里边清冷的女声响起。
    “嗯，让他进来吧。”
    这一句话，却叫呼延其胸腔起伏不定，他下意识地开口便是用的北狄话。
    “凭什么他能一个人进去？颜儿，不能这样，我也要进来。”
    这一两年，宋时颜已经听得懂北狄话了。
    只是平日里，呼延其与她交谈，多的是用中原话。
    宋时颜皱了皱眉头：“那你也一起进来吧。”
    呼延其听见女人的话，一改面前的沮丧。
    像一只得到了主人宠爱的大狗一般，若是有尾巴，那尾巴几乎能摇到天上去了。
    他颇为得意洋洋地，看了身后的男人一眼。
    “那你便同本王一道进来吧。”
    裴今衍眼神淡淡的，扫在了呼延其的身上。
    他着实是没有想到，自己这个没有见过面的丈母娘，竟然能训北狄王，跟训狗一样。
    可裴今衍也知晓，如今自己已经进了呼延其的地盘之内。
    这话他自然是不会说的。
    等掀开了马车帘，裴今衍抬头看向宋时颜时候。
    却立马愣住了。
    先前只是看着画卷，便能推测出宋时颜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念窈与她都有几分相像。
    可如今真真切切见到人了，才能发现这母女二人的差距。
    若是单论容貌，念窈的五官较她娘亲是更为精致的，身上散发出的柔弱且倔强的气息，惹得裴今衍着迷不已。
    而面前的宋时颜，虽与念窈样貌相似，可身上却散发着冷若冰霜的气息。
    时刻拒人于千里之外。
    裴今衍只抬头看了一眼，便低下头来。
    与方才对待呼延其的态度不同，面对念窈的母亲，裴今衍一下带了对待长辈的态度。
    “岳母。”
    这话一出，别说是呼延其了，便是宋时颜都一愣。
    她先前不是没有见过裴今衍。
    作为江丞相的夫人，每年的宫宴之上，她都是外命妇中的头筹。
    可她先前见过的太子殿下，是堪堪八九岁的少年。
    那时候的裴今衍，一张脸冷到吓人，逼退了那些个想要来攀谈的官员。
    可如今...
    宋时颜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叹然。
    物是人非。
    若只是单纯的叙叙旧，宋时颜怕是并不会对面前的裴今衍不假辞色。
    可是，她的窈儿...
    宋时颜抬眸看了一眼裴今衍，只觉得心中发堵，便是面上都愈发的冷若冰霜。
    “殿下，臣妇着实是担不起殿下的这一声岳母。”
    她并不是个扭捏的性子，便直接开口，诉明自己的来意：“想来殿下如今也知晓了我的身份，若是窈儿日后还在殿下身边，东窗事发，无论是对窈儿，还是对殿下您，都不是一件好事。”
    宋时颜面上是疏离的笑意，淡淡的，似乎都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所以，殿下不妨让窈儿归家，无论是我，还是呼延其，都会记您的大恩。”
    宋时颜说话的时候，裴今衍并没有开口争辩着什么。
    他指腹摩挲着腰间悬挂着的小玉环，久久未曾开口。
    马车之外是茂密的林子，鲜有人来，如今，春风刮过带出沙沙的响声，更是映照着这马车之上的寂静。
    裴今衍的笑意从唇角处泄了出来，他声音凌冽了几分，可终究是记挂着面前的女人是念窈的母亲。
    “恕难从命。”
    裴今衍抬头，直直对上了宋时颜的眼眸之中。
    他瞳孔是极尽的黑色，深入古井一般，几乎看不出其他的情绪。
    只是，宋时颜却能从其中看出几分强硬来。
    似乎无论她说什么，裴今衍都不会答应她的话。
    宋时颜虽是女子，可她却不同于其他的女子。
    经历过动荡，这一辈子三十余年，沉沉浮浮，早不是寻常的女子能比拟她的心性。
    见裴今衍这样，她反倒是一笑。
    “先前听说殿下甚是喜爱阿窈。”
    宋时颜掀开眼帘，话语里带了几分冰冷：“如今，这消息倒是颇为不准了。”
    裴今衍唇角一抹笑意未曾消散，只是听着宋时颜的话，手中摩挲着小玉环的力度却渐渐加重。
    宋时颜，是阿窈的母亲，无论如何他都要敬重于她。
    但是同样，若是有人想要将阿窈从他的手中夺走。
    便是她的亲生母亲，都...
    绝！无！可！能！
    裴今衍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维持在沉稳的部分。
    “人言，怎么会可信。”
    裴今衍淡淡一笑：“这一件事情，相信，您比我要懂上许多。”
    他这话一出，宋时颜几乎维持不住面上的神情。
    当初江家落难，究竟其中的罪名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怕是张嘴的人都说不清楚。
    人言可畏。
    这是宋时颜第一回理解透这个词语的意思。
    可如今，裴今衍却这么淡然地说了出来。
    宋时颜深吸了一口气，若不是她的教养维持着她，她几乎都想将最后一层面皮给撕下来。
    “殿下可知，窈儿在大晋，不过是罪臣之女，若是她同我一同回北狄，她...”
    裴今衍没有等她说完话，便打断了。
    “若是我说，我会还江家清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