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会?”叶亭荷愣了一下,随手拿起笔记本和保温杯,跟上小年轻的步伐,“哪个会议室?”
“c厅。”小年轻说,“是保密会议,请您把联络器放在门口的安全箱里。”
“好的。”叶亭荷摘下手腕上的联络器,放进箱子,推开会议室的红木门,与一众领导对视,“马局,听说您叫我。”
“小叶来了?坐。”一头华发的马安明是地球安全部ai管控局的局长,叶亭荷的直属领导,他侧身介绍右手边慈眉善目的女士,“这是连部长,你见过吧?”
“电视里见过。”叶亭荷赶忙站起身,走到连部长面前弯腰握手,“您好,我是叶亭荷,ai禁令办公室一级安全员。”她双手把连部长的右手拢在掌心,尊敬甚至恭敬的模样。
“小叶聪明,干活认真,是禁令办的顶梁柱。”马安明夸赞。
“你好你好。”连部长说,“连佩玲。”
“别紧张,坐。”马安明说,“这次叫你来呢,是想和你探讨探讨‘候鸟’的事。”
“这两个月我们做了许多调研工作,你是最后一站,也是最关键的一站。”连佩玲说,“我想听听你对ai禁令的想法和意见。”
“我、”叶亭荷顿时紧张起来,“连部长,从人类前途着想,我觉得ai禁令的实施时间够长了。战争结束后,启部长推行ai禁令,如今已过去二十年,我们有先进的技术却不能用,有迈向宇宙的能力却不敢做,我认为这是一种严重的浪费。”
“听说你去拜访了启部长?”连佩玲问。
“是的,半年前。”叶亭荷说。
“啊——电子狗案件开庭之前,我想起来了。”连佩玲说,“启部长怎么说?”
“他说,路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裹足不前,说明身体内部得了病。”叶亭荷说,“切掉病灶,能走得更轻松。”
“老启打什么哑谜呢。”连佩玲笑着说,“夹枪带棒地指责别人是病灶。”
“启部长高瞻远瞩。”马安明说,“连部长您怎么看?”
“他啊,就是觉得有人碍事,要我们下手果断。”连佩玲说,“解除ai禁令,不知动了多少人的蛋糕。二十年来,借此发财的家伙不知凡几,难啊。”
“说回‘候鸟’,连部长,网上都说世界末日要到了,您怎么看?”叶亭荷说。
“不是还有七个光年吗?”连佩玲说,“借这个机会,废止ai禁令,堵住别人的嘴。”她泰然自若,丝毫没把“候鸟”逐渐迫近的危机放在心上。
“你来之前,我和连部长讨论过,派你去天文院视察情况,走个过场。”马安明说,“给天文院开个特殊权限,试探那些反对派的口风。”
“要是反对声浪不太大,就逐步放开。”连佩玲说,“你觉得呢?”
“好的,太好了。”叶亭荷点头,不免暗暗激动,漫长的历史洪流,她参与了其中关键的一环。
“视察完出一个调研报告,给我们看看。”连佩玲语重心长地拍拍叶亭荷的肩膀,“责任重大,小心谨慎,安全为上。”
“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叶亭荷说。
走出会议室,叶亭荷从安全箱拿出联络器戴在手腕,回到办公室书写视察计划,给天文观测院打电话预约检查时间。她拿起听筒,刹那笑容满面:“喂,秦院长,我是地安部ai禁令办公室的安全员叶亭荷……”
下午六点,叶亭荷关掉电脑,左右活动僵硬的颈椎,提起挎包离开办公室。她到点下班,从不加班,倒不是因为打工人的怨念,只是她的孩子离不开人。
叶亭荷今年四十二岁,有一个六岁的孤独症女儿,前夫每个月支付两千块的抚养费,聊胜于无。她仕途顺利,婚姻坎坷,前夫嫌她不如野花善解人意,亦嫌弃自成一方天地的孤独症女儿,果断离婚,抛下娘俩带着野花去南方潇洒快活。临走前,他劝说叶亭荷将女儿送去育儿所:“小鱼这个病治不好,你不可能照顾她一辈子,我也不会,不如把她交给政府。”
“去死吧你。”叶亭荷朝那个不要脸的男人比个中指,将他踢出了自己的生活。
墨绿的汽车停靠路边,叶亭荷拔掉车钥匙,推门下车。特殊学校放学必须由家长认领,她走向保安亭,报出班级和孩子姓名,等了一会儿,保安牵着一个小姑娘出来,交到家长手里。
“小鱼。”叶亭荷蹲下,平视小孩的眼睛,“看着我。”
叶鲤有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她望着叶亭荷,目光涣散,似乎透过叶亭荷望向茫茫的远方。
“叫,妈妈。”叶亭荷说。
叶鲤呆呆地看着她,盯了一会儿,低头把玩手指。
叶亭荷叹一口气,抱起叶鲤,走向汽车。她下班之后的活动十分线性,接孩子-做饭-带孩子去公园玩-洗澡睡觉。叶鲤有显著的刻板重复行为,不接受改变,一旦打破这个流程,她就会哭闹不休,彻夜不消停。
饶是如此,叶亭荷仍然觉得叶鲤是个可爱的孩子,她吃饭非常乖巧,认真地吃完碗里的饭菜,放下筷子,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像个人偶娃娃。叶亭荷刷碗,叶鲤会站在旁边背着手观看,一声不吭,但叶亭荷知道她有着丰富的内心世界。
叶亭荷为女儿起名叶鲤,意为亭台楼阁旁的荷花池,跃起一条锦鲤。女儿是她的精神支柱,也是她反对ai禁令的根源。如果市场上恢复售卖仿生人的业务,她也不必担心自己百年之后,叶鲤没人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