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觉得饿。
他想,哪怕这时候有一只老鼠经过,他都没力气抓住它,更别提把它吃掉了。
他在浑浑噩噩间抬起头。狭窄的小巷天空中满是五颜六色的缤纷的广t告,他的视野愈发黯淡了,也就只有这些绚烂的色彩能让他的义眼起点反应。
他忽然意识到,他要死了。
这是一种很强烈的预感,就像是一场舞台剧,在剧情急转直下时,突如其来奏响的可怕音符。刺耳,突兀,不和谐,却无法忽视。
他不想死。他真的不想死。一种难以忽略的悲恸涌上了心头。
他记得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的临星城不会任由他就这么饿死在街头的,很多年前,政府发过很多的福利和补贴,救了很多人。
后来临星城改朝换代了很多次。明明明明柏塔做的慈善更多了,政府的漂亮话说得更冠冕堂皇了,临星城的国际地位越来越高,综合实力越来越强,以各种名义下发的补贴也越来越充足了,甚至市场都越来越活跃了。
可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越来越穷了?
他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他被裁员,是因为公司竞争不过柏塔,效益不够好,必须裁员;他找不到工作,是因为就业市场饱和了,并非个人能力不够;他的右手出现了不兼容,必须被舍弃,可当初为他更换右手的公司从未提起过风险,或许他们提醒了,但几乎没有人会完整阅读长达两千多页的产品使用协议。
他的工作被收走,他的房子被收走,他的器官被收走,最后,他的生命也要被收走。
可他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
他已经很努力想要活着了,他已经尽了自己的全力去活着了,为何还是会如此?
他想不明白,也没有力气去想。他开始昏昏沉沉,即将要陷入沉睡。他知道可能自己这么一闭眼,就再也醒不来了。
所以他强打着精神,逼迫自己不要睡。
他向来是个唯物主义者,坚信着课堂教给他的一切。然而,到了此时此刻,他已然没有了任何依靠,只能在心中不断祈祷着。
如果这个世界有神求求你,救救我吧。
他努力睁开眼睛,看着天空,希望那些缤纷的色彩能让他的大脑清醒一点,再清醒一点。
可意志总是有耗尽的极点的。
他再也支撑不住了,就在他的思绪即将沉入到无尽的永夜中的时候,他突然在那片压下来的黑暗里,看见了闪烁着的、带着梦幻的色彩的、比那些广告更加绚烂的光芒。
那是什么?
那些色彩和光芒像是一道河流般,在漆黑的天穹上缓缓流淌而过,浩瀚无比,又美丽到极致。
那是
星星。他张开嘴,说出了那个词。
他从未见过星空。
可某种仿佛刻在人类基因里的认知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让他第一时间就明白了,自己看见了怎样的奇迹与景色。
他的目光顺着流淌的星河,逐渐自高天上顺流而下。梦幻自天穹落入到狭窄黑暗的巷子里,将一片他自认的埋骨之所照亮成辉光熠熠的庭院。
在星空流淌的尽头,他看见了站在他身前的身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女。
她身披星光,站在肮脏的小巷中,却不曾沾染半点污秽。
她斗篷下露出半张白皙的脸,即便那双眼睛被斗篷遮蔽,泥巴鼠也知道,她正在看自己。
他瞪大了眼睛。
是幻觉?
还是奇迹?
抑或是神听见了他的祈祷?
小卷将斗篷的帽子脱下,目光对上了蜷缩在墙角、目光已经难以聚焦、瘦得皮包骨头的流浪者。
她的神色中流露出些许怜悯。
她知道,这个可怜的流浪者正在死亡。漫长的、可怕的、绝望的死亡。
这样成熟的神色本不该出现在一个看起来相当年幼的孩子身上,可在泥巴鼠看来,这一幕却没有半点违和之处。
他只是在恍惚间意识到,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并不属于他们的世界。
你是死亡的使者吗?他问道。
她应当不是。泥巴鼠想着,她看起来太纯净无暇,年幼、天真、充满了勃勃的生机。一切和死亡有关的词汇,绝望、寒冷、寂静,都与她毫无关联可言。
女孩儿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她说道:你看到星星了吗?
她的声音真是动听。泥巴鼠仿佛听见了干净清凉的微风拂过窗外,风铃相碰发出的叮当清鸣。
他点了点头:我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