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晚被这帮吸血鬼吃得骨头都不剩。
卢卡斯没说话,他看着几个病人陆续回到了自己的病房,只觉得自己像是全身上下都被灌满了铅,沉重无比,动弹不得。
这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这和他所想象的,他会在第六区遇见的事情,完全不一样。
他是个感染科义体医生啊,他是来帮他们的啊。
他应当是为第六区这些缺乏医疗资源的感染者,带来希望的人!在他的想象里,这些病人,应当会十分感激他才对!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他感觉自己的心里有什么东西悄悄碎裂开一道缝隙,让他的胸腔像是漏了一道口,冷风朝里面呼呼地倒灌,让他险些打了个寒颤。
他面前那个病人则是伸出手,粗暴地一把推开了他:让开,老子去厕所!
卢卡斯一下没反应过来,毫无防备地一推,险些摔倒。
他一把抓住了旁边的桌沿,腹部撞上了桌角,一阵剧烈的疼痛陡然袭来。
卢卡斯的脸色在一瞬间可以用惨白来形容,他捂住了嘴,浑身颤抖着单膝跪倒在地,冷汗一瞬间就浸透了他的鬓角。
然而推了他一把的病人并没有发现医生的异样,只是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卢卡斯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
半晌后,他才几乎是挣扎着从地面上站了起来,一步步挪到了洗手间。
他低下头,将嘴里的鲜血全都吐在了洗脸池里。
看着洗脸池内触目惊心的猩红,卢卡斯有些无奈地闭了闭眼睛。他打开水龙头,快速清洗洗脸池和自己手上脸上的的血迹。也就在此时,病人从男厕中走了出来,看都不看脸色惨白的卢卡斯,直接就离开了。
等到病人走远了,卢卡斯才慢慢地扶着墙壁,坐在了地上。
一个医疗用的小机器人从远处飞了过来,悬浮在空中,用机械音说道:卢卡斯,你的症状越来越严重,手术不能拖了再拖下去,你的身体会受到不可逆损伤。
他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抬眼看了一眼医疗机器人:再等等。
你的胃癌已经拖了太久了,再这样下去,换人造胃都难救了。
卢卡斯没说话,半晌后,他长长叹了口气。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第六区吗,小机器人?他微笑着说道。
医疗机器人面部的指示灯闪烁了一下,似乎是在运算着什么。
卢卡斯也没真指望它能回答这个问题,干脆直接说道:因为第三区每个季度都会进行体检,对感染科医生的体检更加严格,如果我更换了义体胃,我会第一时间被剥夺掉感染科医生的身份的。
而第六区,我就没有这个烦恼。
只要我能在第六区的治安管理局完成登记,只要在他们对我进行对接流程必需的体检时,没有在我身上发现义体,那我就能在第六区,长久地做一个感染科义体医生。
小机器人啊,虽然体检间隔时间太长并不是件好事,但谁能想到有朝一日我居然会庆幸这件坏事呢。
医疗机器人面部的指示灯依然在快速闪烁着,它说道:所以,您是在等待与治安管理局的所有对接工作完成,再更换义体胃,是吗?
卢卡斯点了点头:是啊。
感染科义体医生的身份有那么重要吗?医疗机器人继续问道。
卢卡斯没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仰起头,努力忽略掉一股又一股涌上来的、令他感到恶心的血腥味。
去给我拿止痛药。他说道。
医疗机器人得到了指令,不再陪聊,转身朝着药房的方向飞了过去。
卢卡斯闭了闭眼睛,长叹一声。
有那么重要吗?
感染科义体医生的身份并不重要。他声音微弱,自言自语道,只是既然有了这个能力,便应该尽可能多救一些人。
然而
他忽然又想起了那些病人们厌恶的、不解的、怀疑的眼神。
然而,他真的,能救得了他们吗?
他不怪那些病人们,他知道,第六区的人过得不好,他们自己都在为了生存而挣扎着,又哪有什么多余的善意留给别人呢?
他们付不起医疗费。
不仅仅是感染抑制剂,感染者每日在诊所里的花销是相当大的。
例如感染稳定指数的检测,这需要神经网络扫描和生物电子分析来建立病变模型,原理极其复杂,仪器费用也相当不菲。
就更别提其他治疗、手术和康复阶段的费用了。
大部分第六区的感染者走了这一轮后,都会背上沉重的医疗债务。
而那些没有钱、没有信用、甚至无法贷款的病人,便只能彻底放弃治疗,被治安管理局收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