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们面前,风暴正在聚集。
一片浓厚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瘴正毫无征兆盘聚而起,如同一堵黑压压的墙从天际垂下,毕方振翅迎上,如离弦的箭一般扎进风暴中。
罗泽趴伏在背上,听着耳边风声猎猎,似有冰凉的雨水拍打在他脸上。
“这是……”
罗泽伸手接住落下的雨点,这滂沱的湿气不该属于沙漠。
“是残留下的禁制,仙山可不是谁都能靠近的。”长淮道:“抓紧了,我们闯过去。”
说罢收起翅膀身子一斜,化作一个金色的梭子,在风暴中俯冲而过。
轰隆隆的雷声如战鼓交加,闪电叱咤于云中,风暴狰狞的面目被亮光穿透,带着毁灭的力量,似图将一切入侵者撕碎。
罗泽紧紧贴近毕方,脑海中突然闪现无数琐碎的画面,那些被他遗忘的生生世世里,他似乎总是和长淮相依相伴,毕方总是这样稳稳地载着他穿梭于云霄之间,跨越千山万水。
光明重现的刹那,他们从风暴中挣脱,天地涤荡,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波涛般的沙漠终于有了尽头,尽头便是罗泽心心念念的长留主峰,岁月剥落它一身皮囊,露出崎岖的骨骼,仿佛一具庞大的遗骸,怪石突兀,峭壁嵖岈,悲风呼啸着穿过山谷,发出凄厉的呜咽,如同亡魂在夜里低泣。
“我没有告诉你这些,是怕你难过。”
长淮还在安慰他。
“有什么好难过的,都是无关的事,早就该忘了。”
罗泽故作轻松,其实心中某个地方正在悄悄崩裂,千年时光已过,沧海桑田,有些残念还是留在他身体中,譬如他对长淮难以掩饰的喜爱,又譬如,对长留山的眷恋。
罗泽望着黑沉沉的大山,眼中闪过一丝悲戚:“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会有答案的。”
鸟儿绕着山体盘旋而过,便见山脚背阴处几人耽搁在那儿。
“你看,这不就来了。”
一阵风沙过,罗泽与幻化成人的长淮落在地上,远处传来连连喊叫声。
“不要放手,使劲儿!使劲儿!抓紧我,老罗,老罗。”
朝呼喊声望去,正见一人掉进了沙窝中,双腿已被沙子吞噬,只露出的上半身,而他身前正有两人一左一右捉住他的手,尝试着将他从沙窝里拔出来。沙子松软,两人都趴伏在地上,使不上力,维持这姿势不知多久,也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罗泽一眼看见掉进沙窝中的那人是自己千里迢迢要寻找的老爹,赶紧上前搭手,长淮先他一步赶上去,也就分秒钟的事,便将那人从死神手中夺回。
劫后余生,被救的人躺在地上大喘气儿,另两个也好不到哪儿去,年轻一点儿的那个都吓哭了。
“爸,爸……”罗泽将老罗扶起来,给他喂水,老头喝完水,逐渐清醒了些,眼珠子盯着罗泽看了一会儿:“小泽?”
罗泽尴尬了一下,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老罗挠了下脑门,风尘仆仆的脸上半是沙子半是疑惑:“你怎么在这儿?我这是……回光返照了?”
罗泽:“……”
“妈不放心你,给你发信息又不回,叫我过来找你。”
罗泽扯了个牵强的理由。
老罗瞪起眼:“扯谎呢,你妈叫你来这儿找我?我咋不信呢?”
老罗眼光瞟向罗泽身后,那儿正站着个眼熟的人,老罗想了一圈,终于想到了暴雪天这人帮他推车的事:“是……长淮?”
长淮:“叔,是我。”
老罗:“你怎么也在这儿?”
长淮也现编:“原本打算来这附近自驾游,就捎了罗泽一程,听说这边儿有片沙漠挺稀罕,就和他一起过来瞧瞧……”
老罗:“胡闹,罗泽不懂事,你怎么也跟着瞎胡闹。这无人区哪里是随便走的,你没碰见刚刚那沙尘暴……”
“哎呀老罗,你就别啰嗦了,今天幸亏小泽带着朋友来找你,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不然你早陷沙子里去了。”
说话这人是老罗的同事老邢,也是考古队的领队,一路看着罗泽长大,自带几分亲切。
罗泽便喊了一声:“邢叔。”
老邢:“都长这么高了,该娶媳妇了吧,怎么没见你爸为你操心过,老古板就是不着调啊。”
罗泽心道幸亏他不操心。
“您说笑呢。”罗泽递给他水和擦脸的湿巾。
老邢身边坐着个小年轻叫小张,还在哆嗦。罗泽递给他一瓶水,小张抖着手接过,嘴里碎碎念着:“我刚刚看到了一根树藤从地底下伸出来,抓住了罗叔的脚,把罗叔拽到沙坑里去了。”
“别自己吓唬自己,沙漠里哪有什么树藤,你看花眼了吧。”
老邢拍了拍他的背,给他喊魂。
小张:“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问罗叔,罗叔,你刚刚怎么掉下去的?”
老罗皱着眉回忆了一下:“我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说着他低头把裤脚卷起,这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老罗右腿上多出一条青紫的勒痕,宛如一条丑陋的蛇纠缠在他肌肤上,这勒痕色泽深邃,边缘模糊,中央透出几分触目惊心的暗紫,从脚腕延伸到大腿根部。
老罗很诧异,他的皮肤都渗血了,但他感觉不到疼,更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痕迹究竟源于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