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湙叫他怼的憋气,愤声怒问,“四五百人守着一个大卫所,你们也不怕叫人连锅端了。”
任玉山跟后头冷笑,“端了才好,也叫那些老大人知道,凉羌铁骑不是死绝了,驻边守国门还是需要活人的,不是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空口白话,哼,你一个勋贵公子,懂个屁。”
他始终当凌湙是哪个门里出来玩的败家少爷,这当然也是凌湙没有自报家门的原因,托着武景同的名讳,当然就容易叫人误解。
凌湙气的直喘了好几口气,这么点子人根本不够打月牙湖,可要他放弃,却又实在不甘心,且算算时间,武景同那边,该当领着凉州卫的兵马往登城去了,再错一会功夫,两边定好的策略就合不上了。
就连赵奔洪也劝他,“凌公子,月牙湖连着登城那一片,都不在我们奇林卫驻守范围内,便是有战情军报,你也该往凉州卫去,我们奇林卫实编兵员才将八百,你说那边有小一千,这……这怎么看都打不得啊!”
这不拿人开玩笑么?通常近一千的凉羌铁骑,他们都是两卫合着一起打,单一个卫所的兵力,根本不是凉羌铁骑的对手,去就是送菜,尤其近了年底,兵晌粮草到现在都不见发,将士怨声载道,没把马杀了吃肉就已经是对朝庭的效忠了。
去打不属于自己驻所范围里的羌骑,真是想都别想,现在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要支援先谈条件,凌湙这空手而来,态度还这样强硬恶劣,叫谁愿意听他指挥?就是已经站到了操练场上的几位百户,一听要他们带兵去月牙湖打羌骑,那脸上都个个冒黑气,怨气灌顶。
就是任玉山此时也不急了,脸丢完了,他也就放开了,抄着手闲闲的看着凌湙,风凉话直飙,“我说小少爷,您哪家的?家中大人可知道你如此胡来?打羌骑?哈哈哈,你见过羌骑举着弯刀砍杀人的样子么?你又见过羌骑踏破城门,屠戮百姓的凶残么?呸,你什么都不懂,仗着一头热血以为杀个把羌兵就是勇武好儿郎了?就可以在同龄人当中耀武扬威了?回你的富贵窝享福去吧!这里不是你找乐子的地方。”
十几年千总,无升迁之门,他失望极了,对着凭身份就能作威作福的贵门子弟,愤懑与嘲讽直涨其胸,一股恼的冲着凌湙喷去,就吊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味。
凌湙挥了挥手,让幺鸡将刀移开,望着任玉山和聚集而来的众兵将,正色道,“我不是出来找乐子的少爷,你们身在奇林卫可能还不知道凉州城里发生的事,你们的大将军韩泰勇,与登城守将秦寿联合通羌,证据确凿,秦寿已伏诛,武少帅已经发了小印给随州的周将军,并州武大帅那里,现在当接到消息招集兵马了,无论你们信不信,我都要告诉你们,登城的百姓很危险,城内目前驻有三千羌骑,一旦他们惊闻三州兵马压境,而后路无人堵,整个登城百姓,都将成为他们的羔羊,或宰或掳,终将造成人间悲剧,你们是兵,是守卫大徵百姓的兵,无论朝庭有没有按时发粮晌,无论那些大人们如何忽视轻贱你们,但百姓是无辜的,他们生活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种的粮织的布服的各种劳役,你们敢说没有享受到他们的供奉和付出?朝庭不将你们的付出看在眼里,可百姓没有,他们生活在北境城内,就是对你们最大的信任,否则大徵土地哪处不留人,他们为何举世累业的生活在这里?是为了过终日提心吊胆的日子?还是为了所谓的落叶归根?都不是,有家的地方才有根,家若没了,哪来的根?他们是信任北境官兵,信任身为武大帅部下的你们,就跟十几年前,你们把他们从凉羌铁骑底下救出,将家园还给他们一样,他们信任你们。”
台上台下所有人从一开始的喧哗,到寂静无声的默默注视着凌湙,不过短短两息,他们望着台上的少年,随着他的话语,一股油然而生的感动涌上心头,那种被边缘化的,不受重视的憋屈愤恨,都随着凌湙的话,生出一种巨大的责任感,似有什么东西从心里抽苗发芽一般,哽的他们心里又酸又涩,万般言语无法描述。
百姓何辜,他们何辜,道理人人都懂,可没有人真能做到不求回报的付出,不受重视的苦干,人都是现实的,他们需要上位者的肯定、奖赏,却从未想过眼皮子底下来自百姓的尊重和爱戴。
哪座城里都有他们能扯上点关系的旧友故交,北境统共就三州,本地兵将往上数三代,都是亲连着亲,不过碍着各自的立场,无法直抒己见罢了。
凌湙说完,领头走下了点将台,那些聚在一起的官兵见他下来,自动分列出一条道来,幺鸡带着手下几个紧随其后,新入的赵围和王听澜也立马跟上,一行九人,沉默的往卫所大门处走去,没有再强求这些人去月牙湖。
人太少了,凌湙放弃了堵月牙湖的策略,他要赶紧带着人去追武景同,只要能把他拦在登城三十里外,不叫韩泰勇警戒,后面的仗就只能等着并州武大帅来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无法两全。
赵围剩下的十八骑私卫在卫所门前看马,见他们将要出来,立刻解了栓马桩上的马缰绳,准备一一递出,却不想身后有兵站出列,沉声道,“我、我随你们去,我、我老家是登城的,我随你们去。”
一声起,紧接着又接二连三的响了几声,“我们也去,我们也有亲人在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