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杜曜坚也见到了暌违已久的儿子杜猗,父子一人相顾无言,良久,杜曜坚才感叹道,“我用了半生时间,妄图让杜氏脱离侯府部曲身份,没料忙忙碌碌,你却自投为奴,杜猗,这就是你的志向么?”
杜猗扶刀挺立,“是兵,不是奴,主子从未以奴称待,杜将军,你不也跪在了我主子脚下么?半生努力化为泡影,证明你错误的选择,又有何资格和面目来嘲我?”
杜曜坚气死,剧烈的胸膛起伏,却想不出反驳的话。
他确实在儿子面前,对着凌湙跪下了。
皇陵动荡,一夜废墟,他不知道凌湙是怎么办到的,可当他从樊域嘴里听见,裘千总一营千数俱灭于天子渡口时,整个人的心都凉了。
又惊又惧,再看见凌湙时,腿跟有自动意识似的,没等回神,就跪了。
两位皇子,两位阁老,在他没入京时明明活的潇洒恣意,便是他久在皇帝身边,也摸不清立储时机,可短短月余时间,储位人选就定了。
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知道这一切是谁在主导。
杜猗哼一声笑出口,眼睛眯成了缝,望着神色惊疑不定的父亲,道,“你等着,总有一日,我会比你站的更高,我会证明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也会让世人知道,你为人父的不合格与凉薄,杜将军,你好自为之,还有,不要再派人去边城了,再敢伸爪子过来,别怪我屠了你的兵,让你一个人也不剩。”
父子一人不欢而散。
陈氏迎到了自己的兄长陈奇章,以及跟他一道来的次子和孙女。
“决定了?真让图儿跟小五走?”
镇国将军点头,望着次子道,“他在京畿营没前途的,一个闲职做了一十年,都快耗没了他的精气,小五若能带着他,也是他的机会,还有漪儿,年纪也不小了,与武少帅的婚事能尽早办,就尽早办了吧!”
陈漪冲着陈氏行礼,“姑祖母。”
陈氏拉了她的手,拍了拍道,“也好,此去北境边城,姑祖母一人也孤单的很,有你陪着,我们娘儿俩刚好做个伴。”
如此,武景同便在隔日的车队里,见到了冲他羞涩行礼的陈漪,一整个人都惊呆了。
凌湙驾马路过,见他那呆样,便拿刀鞘拍了下他的后背,“愣着干什么,上马,回北境。”
个大傻子!
195.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上天示警,朝有奸佞~……
天佑四年冬, 皇陵地动,引发地下积水淹了大半历代先皇陵寝,一夜庙宇坍塌, 蓬出的烟尘灰烬,兜头浇了当时参与祭祀仪典的朝臣百姓一头一脸。
上天示警, 朝有奸佞,帝寡恩, 天降罚之流言,一夕传遍天下。
皇帝震怒,一夜剿了工部数十官, 缉拿户部尚书,彻查国库银出处, 连带着礼部数官, 也因讣吉日生祸受牵连,尽数丢了官帽。
大徵朝局洗牌, 皇帝为稳固民心朝堂, 矮个里拔高, 将此次事件里唯一没惹出错的二皇子立为了储君。
五皇子受母族连累, 本就因江州税银被斥, 此回更因户部克扣维缮皇庙宗宇账目出事,直接被皇帝幽禁于皇子府,无诏不得出。
六皇子领工部主事,被以监察失职为由锁入宗人府,因其母位卑, 身后无母家扶持,更陷入背动替死局,贬皇子位为庶民, 永幽宗人府地牢。
文殊阁如闻高卓所愿,掀桌翻牌,五阁变七辅,关谡因不理智行为,失去到手的首阁权柄,袁芨乘虚而入,联合陛下延请在野名士阚衡入朝,闻关二人顿感危机,为防阚衡入阁侵占首阁权重,隧立弃前嫌,联合二人之力,将段高彦推入辅首之位,而荆南保川府黄铭焦,则一举跃过其叔父黄彰的位列,入驻改版后的文殊阁。
黄铭焦把手中的盐井,转奉给了缺钱缺到心慌的陛下,直接跳过关谡,买到了翻牌期内的入场卷,于混乱局里成了这场无声较量的最大赢家。
除凌湙之外的,最大收获者。
而袁芨将计就计,让齐渲接任了荆南保川府府台的位置,绕过中书门京畿官场,改走地方官道,利用段高彦落于齐渲手中的把柄,让他在朝议里成了支持他就任地方官的一方。
段高彦以一种令人意外之相,成了文殊阁首辅,尽管大家都心知肚明他不具备首阁之实,却因几方角逐,不得不放一个形似傀儡之人在位置上。
好好阁老由此诞生。
是年年关,北境拖欠了大半年的军饷终于发放,江州税银在五皇子幽禁期,终于断断续续到位,皇帝原本要展示其雄威英主的祭典以闹剧收场,君威受损,各地民义渐次兴起,有人为有天祸,但不可否认的是,大徵国力及君权在一日日衰减。
北境因此变故,获得喘息时间门,皇帝一力应付朝局变更,与以闻高卓为代表的朝中势力博弈,自然没有多余精力再与武大帅开杠,为稳定军心,让其有与江州豪族对弈实力,此后经年饷银如数发放,军需也再未有扣减,倒是狠狠让北境军过了一段好日子。
只这样的好日子,是盘剥自其他区府百姓的衣食税课,皇帝不可能动用私库贴补国银,新任太子为讨君父开心,四处征敛,巧立名目,催收税银,民间门百姓被逼离乡,或贱卖为奴,除开江州与北境两地百姓,余府十室空六七。
便是凌湙也未想到,皇帝目光短浅,竟能为了短暂的眼前利益,将好容易得来的大好局势给坏掉,为了区区一个盐井,竟推了黄铭焦入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