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高彦抬了眼瞟了他一下,摸着自己的腰封上前一步,“不知闻阁老意属何人?若本阁猜的不错,闻阁老怕是想近水楼台吧?”
谁不知那小宁大人还在荆北没回呢!
先是监军,后立官署,这盘算打的满朝皆知了,真叫他弄成了,那小宁大人直接飞升封疆大吏,待遇堪比侯爵位了。
当谁傻呢!
阚衡也上前插话,“武大帅立如此伟世之功,不封不好,太子还需安抚一二,只不过呢……要封就一个也别漏,亲子、义子,雨露均沾嘛!”
袁芨拱手附议,“臣以为可,且据小宁大人的奏表陈述,义子功勋卓著,当以为表彰。”
第二百三十四章
西炎城收归大徵, 如此重磅消息在朝野之中,并未能获得另眼关注, 相比于北郊行宫皇帝的“失踪”,这一处被异族占领了多年的荒蛮之地,只多算是崩腾浪涛中溅起的水花,没有激出质子归国的欣慰,更没有版图完整,可以有告慰先宗列们的激动,至于那些曾经被弃,如今又重归故国籍贯的百姓,连搬上朝议的资格都湮没在了君臣一致的忽视里。
荆北一地穷山恶水, 没被割送给人时,就需要户部国库往里补贴银子振济百姓,虽说那里有草地可以圈养牛马羊群,也有不错的铁矿可供开采,然则产能和出息并不足抵一地百姓的温饱, 每年冬春两季的灾害仍会飞上皇帝案头, 年年的天灾加上人祸, 搞得所有上位者的名声都跟着受损, 如果说甩(割让)出去如丢包袱般,令人大松口气(心情愉悦),那现在收复回来, 就跟烂脓的疥疮又重新长上身般难受。
真正觉得高兴的没几个,大部分人都是脸上笑眯眯心里骂卖批,但奸滑的他们不会从自己嘴里, 吐出对这种青史留名战役的不满,互相抄着手“含泪欣慰”眼神交汇, 你懂我懂虚情假意的一齐点头拱手道喜,再扬起眉角往上递着要议的功勋号。
随着捷报之后要来的,定然是武大帅为底下人的请功折子,那些在此战里立了功的将领和士兵,都需要晋以与功等同的官身或奖赏,而旨意一旦颁发下去,那就是真金白银的消耗,且是根本拖欠不了的即时性奖赏,犒赏三军是惯例,便是再减省,封给到个人的官爵都不是能随便打发的。
每个官爵对应的财帛数都有定例,土地宅子且有规制,大大小小的一封旨下去,巨额钱财就无了。
所以你看,穷地收回来,一分进益没有,就要朝廷先放血抚恤,这还是军将们的先行犒赏,后尔需要重新建立家园的百姓才是大头,如此一来,别说管着钱库的户部官员脸色难看,本就恼怒冒火的太子更绿了眼,凶恶的巡睃着满殿臣工,牙齿咬的咯嘣响,“如何表彰?拿什么表彰?”
若以平常战役,不到能惊动天下人的地步,朝廷许以空头支票并无人敢吭声,顶多背地里翻白眼骂一句罢了,可现在失地回归,史册上都要留一笔的战事,后续封赏若还要弄个空头支票,那丢的不止朝廷现在的脸面,更丢的是当朝君臣所有人的身前身后名,是要被后学之士翻来覆去鞭尸的文墨素材。
谁愿意死后不得哀荣,还要受后学者的指指点点?
谁都不愿!
因此,除了开口的阚衡和袁芨,其他人都低了头,连闻阁老都垂了眼作瞌睡状,直把时刻打量臣工表情的太子,给气的更脸色发涨,红绿交加,就差头顶冒烟了。
袁芨是个实心的,向来也最敢开口,闻他如此怒喷,当即想也不想就道,“乾西所改建宫址,花费巨大,且于社稷无多增益,太子还应克己复礼,少耽于玩乐,而刚好省的这笔用度,便可填了封赏银的缺,便是日后说出去,亦是太子仁体爱民,惜臣……”
他话没说完,就叫迎面砸来的砚台给泼了一头身,要不是身旁阚衡手快拉了一把,他指定得头破躺地,便是如此侥幸躲过,那脸色也是后怕过的苍白,以及满脸的难以置信。
皇帝临朝,那样喜欢阴阳怪气的主,都晓得忍住脾性,不与臣工在朝堂动手,没料轮到太子当政,竟然火爆到当庭动粗,别说当该给到的阁臣体面,连君臣之谊都不讲了。
袁芨的脸当时难看的就拉了下来,他本来就严肃板正,现在一拉了脸下来,就更严厉肃正,又有之前当过太子讲师的威严在,立刻就挥开阚衡拉着他胳膊的手,健步上前一步居正殿中心,瞠目朗声,“太子殿下,当庭殴打朝工重臣,便是最暴戾的陈哀帝也未有如此出格行迳,更况乎本阁还曾任过您的讲师,便是尊师一道本阁也没到罪该被砸的地步,所有谏言句句肺腑未有一点私心,国库本不充裕,户部各方挪用才堪堪维持住您起建兽园的经费,如今有更紧急的用处,您身为监国太子,于己私欲怎能盖过国事朝纲?陛下出宫休养,于众眼皮子底下失踪,您当清楚现下的情况,若此次仍然坚持怠慢北境,苛责武大帅,那迫在眼前的清君侧,您不会指望着在下等众文臣为您披挂拒敌吧?陛下再生死不知,他也仍然是吾等君父,若然有一日现身城下,吾等臣工定是要开城门恭迎其回宫正位的!”
太子直接被他这副疾言厉色的样子给震住了,刚还暴戾的神情陡然顿住僵定,被怼的哑然结舌,眼神环视殿周一圈,赫然发现随着袁芨的话音落地,所有人脸上都一副理当如此的赞同神色。
君父归朝本当百官跪迎,你一个太子再拥有监国之权,那也只是监国,尚未登基,所以,袁芨这话听着像是威胁,可理是这么个正理,谁来也挑不出他的罔上之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