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白薇十六岁的那一年夏天。
梦境一转,眼前的窗台消失了,白薇站在了铺着博罗绒地毯的走廊上。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她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色纱质衬裙,头发带着氤氲的水汽,显然刚刚出浴。她的双手托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有两个高脚杯和一瓶未开封的红酒。
白薇心一沉,她梦到了最糟糕的时刻。
她想醒来,可是她做不到,她只能像当年那样向着那个房间走去。
那一天,城堡里新来的侍从自作主张,让她代替另一位姑娘给费舍尔送酒。直到今日,她还记得那个月圆的夜晚,有风从城堡的窗口吹进了走廊,风是热的,舔上了她冒汗的鼻尖。
她敲了敲房门,里面传来费舍尔的声音:“进来。”她敏锐地分辨出,费舍尔的声音与往常有些不同,轻飘飘的,透着轻浮的愉悦。
白薇想,她应该扭头就走的,可是她的手不受控制,拧开了卧室的门把。
卧室内盛满了月光,白日里紧闭的窗帘此刻统统被拉开,夏夜的风吹拂进来,带来玫瑰草的暗香,却怎么也吹不散这一室浓浓的血腥味。
上好的博罗绒地毯上,费舍尔伏在一位金发女郎身上,狠狠地撞击。他一边动作,一边扣住女郎的脖子,一口咬开了她的侧颈。他仰着头,喉结滚了滚,仿佛喉中咽下的是最美味的葡萄酒。
他享受了片刻,这才转过头,却在看到门边的白薇时微微一愕:“怎么是你?”
白薇望着他赤红色的眼,强作镇定地停在远处。她很想掉头就跑,但她也很清楚,此刻落跑只会更加刺激捕食中的猎者。
“厨房的侍从让我把这个带给您。”她说。
费舍尔皱眉:“哪个侍从?”他显然很不悦,一把扔开衣衫破碎的女人,大步向她走来。
白薇的手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所幸托盘遮住了她的失态。
费舍尔很快走到了她面前。他像一堵墙,挡住了所有的光。
“洗澡了?”他低下头,凑近她的长发。
白薇点了点头:“我本来……打算睡了。”却被临时叫了起来。
费舍尔突然沉默了。
白薇等了许久也没等来费舍尔的吩咐,于是忍不住抬眸看他,却见他双目中的红色越来越浓,有细细的獠牙从他的嘴角伸出。她惶恐极了,她完全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这个男人更加兴奋了。
“既然来了,那就别睡了。”他抚上了她的脖颈,“我本要等到你十八岁再给你初拥。十八岁,太漫长了,看来我等是不到了。”
“小薇,你符合我对初拥对象的一切幻想。”他喟叹,“你知道什么是初拥吗?”
“初拥是血族挑选伴侣后进行的仪式,我们交换血液,达到灵魂的最终契合。”
顿了顿,他又耐心地解释:“噢,你得知道,交换血液比单纯将人类转换成血族要神圣得多。前者是血族的伴侣宣誓,一生只得一次,后者是血族的布施,将永不老去的青春与力量施舍给人类。除此之外,最次等的就是她们。”他指了指地毯上毫无生机的女人,“她们是食物。”
“所以小薇,你是不一样的。”
白薇越听越心惊,她眼中粉饰的镇定彻底龟裂开。
大约是她眼里的害怕太过刺目,费舍尔安抚地摩挲着她的脸颊:“别怕,初拥很快的,不疼。”
“我的血将进入你的身体,你的血将流淌在我的血管,此后再也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离。”
白薇还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脖子一疼,有尖锐之物刺进了她的颈动脉。她再也伪装不下去了,哭喊着挣扎,可是那可怕的獠牙仿佛钉入了她的皮肤,怎么也甩脱不掉。
撒谎,疼,太疼了。白薇瞪大了眼,控诉般看向费舍尔,眼里有湿漉漉的水汽,似要结成雨滴摇摇坠落。
费舍尔动作一顿,眸色更深:“不要这么看着我,我会忍不住把你撕碎。”
白薇闷哼一声,她清晰地感到费舍尔的指甲嵌入了她的皮肤,硬生生扣下了一小块皮肉。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白薇以为身上的血液都要被吸干,费舍尔终于停了下来。他将她抱进怀里,靠坐在窗边,如情人般抚摸她的脸庞。
“感受到了吗?”他轻声说,“我的血液在你的身体里流淌。我也感觉到了你的血液,就在我的血管里,温暖的,很……”
费舍尔没来得及将话说完。
他瞳孔一缩,浑身的毛孔仿佛突然被什么东西撕裂开,每一个毛孔都渗出血来,汩汩地,像一口泉眼,源源不断地吐出水来。
他倒抽了一口冷气,看向怀里的少女:“你……你的血里有什么?”
白薇挣开费舍尔的怀抱,在一地血污中尽可能爬向离他远一些的地方。彼时,她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觉得浑身灼热,仿佛有一团火在血管里叫嚣。又过了一会,她开始咯血,像要把身体里不属于她的血液统统清理干净。
梦境开始剧烈地晃动,白薇的意识恍惚起来,她的脑海里有两重声音交叠着出现,一个是十六岁时的彷徨无助,一个是死后重生的冷静克制。
她听到费舍尔气急败坏地问:“你到底是什么?!”
十六岁的白薇或许茫然无措,但现如今的白薇可以笑着回答他:“我是什么?我是地藏啊,地藏血可比你这满身的腐朽之血矜贵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