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鲁遗憾地摇了摇头:“那么就算他变成雪孩子,也不会被老霍普捡回* 来。”
“为什么?”
“因为没有必要。”安格鲁说,“如果在蛛巷里咽气,那么他们在变成雪孩子后很快就会被吃掉,根本等不及有人把他们捡回家,所以老霍普从来不去蛛巷找雪孩子。”
白薇沉默了半晌,问:“昨晚跑掉的那个雪孩子,他是怎么被老霍普领回来的?”
“他啊,”安格鲁挠了挠脸颊,“他倒是个例外。他当初能被老霍普捡回来实在走运。那个孩子从蛛巷里逃出来,跑到松胡广场,正巧碰上了老霍普。”
“他是在老霍普的脚跟前咽气的。”
白薇指尖发凉:“怎么会从蛛巷里跑出来……”
布莱恩漠然道:“可能是被人拐进蛛巷的,也可能是被家人卖进去的,谁又知道呢?”
安格鲁和布莱恩似乎早已对此见怪不怪,他们开始讨论今晚的节目,盘算着下一场海藻表演能卖出几张票,以及如何从希德手中抠出几枚金币。
白薇却一言不发地坐在原地,垂着头不知想些什么。
直到科恩远远地喊了她的名字。
“薇,”看门的小少年冲她挥了挥手,“有人找你!”
“谁?”白薇诧异。
白薇走出大门,一眼便瞧见了站在门边的萨拉。
几日不见,萨拉看上去更加憔悴了。她双颊凹陷,鼻头通红,似乎在雪地里跋涉了很久。
“薇小姐。”萨拉看到了白薇,眼睛亮了亮。
白薇皱着眉头看向萨拉。
萨拉扯了扯脏兮兮的外套,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口袋。
“请帮我找回孩子吧,”她把牛皮口袋塞进白薇怀里,“这是佣金,你看看够不够。”
萨拉局促地搓了搓手:“如果不够,我再想办法。”
白薇掂了掂手中的牛皮袋,神色复杂地看向萨拉:“你这几日是去筹钱了?”
萨拉愣了愣,接着点了点头:“我回了一趟乡下,找了许多人,换了一些钱。”
“为什么想到来找我?”白薇淡道,“你应该去警署。”
“我不相信他们。”萨拉胸腔起伏,“警署的人和巴克勋爵是一伙的。”
“我实在不知道该找什么人了。”萨拉哀哀地看着白薇,“你能帮我吗?”
白薇想从女人的神态中找出些端倪,但她只看到了一个焦灼而无助的母亲。
“既然如此,你当初在松胡广场的时候,为什么想要抛下小麦克?”白薇的声音冷了下来。
萨拉突然脸色煞白。
她惊惶地看着白薇,仿佛看着一个能洞察人心的魔鬼。
过了许久,萨拉开了口。
“那个时候,是我鬼迷心窍了。”她苦涩道,“走出那个街区我就后悔了。”
白薇平静地审视着她。萨拉应该知道当晚巴克勋爵的马车就跟在他们身后,她大概经历了激烈的心理斗争,最终还是奔回了松胡广场。
“如果我说,小麦克已经死了呢?”白薇说。
萨拉愣住。
那一瞬间,她脸上所有的血色都消失了,她瞪着通红的眼睛望向白薇,仿佛在等白薇告诉她这只是个玩笑。
但白薇什么也没有说。
大约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他还活着。”
萨拉脱力般跌坐在雪地上,捂住脸又哭又笑。
“感谢上帝,感谢上帝……”萨拉不住地重复。
只有失去了,才知道曾经拥有的是怎样的宝贝。
拉诺萝拉在淹死了自己的孩子后,才猛然清醒,发了疯地后悔起来。
萨拉是幸运的,她的小麦克正蜷在蝶巢的美梦里,等着某天与她团聚。
而拉诺萝拉则是不幸的,她的孩子再也回不来了。
白薇默不作声地把装满钱币的牛皮袋放在萨拉脚边。
塞翁在收摊前对她说了一句话:人心没有你想得那么好,但也没有你想的那样坏。
萨拉还是回来了。
这时候,卖报童举着报纸一路奔过查令街:“冯特大公抵达多伦了!冯特大公抵达多伦了!”
街坊邻居纷纷从窗子里探出了脑袋。
白薇俯身捡起掉落在地的报纸,头版头条便是摩罗夫人婀娜的侧影。
“多伦城最后一场《蝴蝶夫人》今夜开幕!”
白薇皱了皱眉,她想起了无灯的皇家大剧院,以及坐在长凳上抹着眼泪的雪孩子。
昨夜,表演中的摩罗夫人应该看到了闯入演出厅的雪孩子,她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孩子被剧院的守卫赶了出去。
为何不去追呢?以摩罗夫人的性格,她不会在意中断一场演出。
白薇想,这里头应该还有别的原因。
或许,摩罗夫人在见到雪孩子前,并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已不在人世,直到她看到了演出厅门口那个冷冰冰的小孩子。
所以她才发了狂,失控地化出了本体。
那一刻,怒火烧毁了她所有的理智。
摩罗夫人和她的孩子约好了,这个冬天就来把他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