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的水。”男人最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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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薇赶到塞翁的牢房时,霍尔和芬已等在了那里。
“你可算来了。”霍尔满脸无奈,“你不来,他说什么也不进去。”
芬看上去更苍白了,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他对上了白薇的目光:“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情。”
白薇顿了顿,点头道:“我记得,你放心。”
霍尔不知二人打的什么哑谜,但没有多问,只利落地打开了铁门。
白薇紧跟着芬跨进地牢。霍尔在他们身后锁上铁门,站在门外注意着房间内的动静。
牢房里光线昏暗,塞翁垂着头靠在石壁上,见铁门打开,身体下意识有了反应。
他抬头看到芬和白薇时,明显一怔。
芬走到塞翁面前,蹲了下来,上上下下地将他打量了一遍。此刻的塞翁看上去狼狈极了。他的脸上蹭满泥灰,下巴生出了胡茬,头发打结在一起,身上的衣服在地板上磨得发毛,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但所幸,他是活的,完整的。
芬单手钳住塞翁的下颌,拇指用力擦掉他脸上的脏污。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芬的语气很淡,听不出情绪,“我养了你这么多年,就是让你这样糟蹋自己的?”
塞翁目不转睛地看着芬:“你为什么来这里?”
芬冷冷地说:“你又为什么胡乱应下罪名?”
塞翁的喉咙有些干涩:“因为做错了事情,必须承担后果。”
“是你做错了吗?”芬的声音依旧冰冷。
塞翁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过了半晌才答:“对,我错了。从一开始我就应当制止,可是我太懦弱,今天这样的局面有我的一份责任,那些日子我没有一天不在煎熬!”
“我……”塞翁咬了咬牙,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是人类,寿命横竖就只有那么短短数十年,你……你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谢谢你将我带回家,如果没有你,早在十四年前的那个冬天我就已经冻死在了松胡广场。很抱歉这么多年,我总惹你不高兴,给你添了许多麻烦。你……”塞翁努力想着,还有什么需要交代,再不说,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芬终于开了口:“说完了?”
塞翁忐忑地看着他。
“这件事情不是你的错。”芬缓缓地说,“如果真的有人需要承担后果,不该是你。”
“上千年的寿命不算长,数十年的寿命也不算短,没有哪个更应该被放弃。”
芬扶着塞翁的脖子,轻轻摩挲:“我知道你总想着离开。往后的日子,你大可去看你想看的世界,去结交你想认识的朋友,不会有人再拘着你。”
这些话似乎用尽了芬所有的力气,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仿佛要将整个肺都咳出来。
塞翁紧张地扶住芬:“你没事吧,你……”
芬咳得脱力,突然整个人昏倒在了塞翁的肩膀上。塞翁一时没有撑住,两人都摔倒在了地上。
白薇见状连忙上前:“芬?!”
地牢外的霍尔迅速打开铁门,大步冲进房间,将人事不省的芬扛了起来。
“今天就到这里吧。”霍尔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塞翁。年轻的木偶师似乎受到了惊吓,跌坐在地上,垂着脑袋,失去了言语。
白薇点头:“走吧。”
地牢的铁门再度合上,纷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当一切恢复寂静,地上的塞翁才慢慢恢复了神智。他用手掌撑着地,往后挪动了几步,将整个背靠在墙壁上。他望着昏暗的虚空,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
芬回到查令街58号后依旧处于昏迷之中。
诺兰来看了他几次,为难地摇了摇头:“我也不能确定他是否还能醒来。”
霍尔皱着眉头看着床上的芬。国王十字火车站分尸案的凶手已时日无多,虽未将他缉拿归案,但他以另一种方式偿还了他的罪孽。只不过当下关在牢里的那个替罪羊,有些不太好办。
半晌后,霍尔斟酌道:“虽然我知道塞翁不是真凶,但他交待的作案手法和细节与我们掌握的情况正吻合,醒来的姑娘也指认塞翁就是凶手。物证人证俱在,要想给塞翁脱罪,很难办。”说罢,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霍尔还想说些什么,但转念一想,塞翁的事情与白薇又有什么关系呢?莱昂已洗刷了冤屈,黄金谷马戏团正重新振作,反而是他这个害得莱昂身陷牢狱的警探该说句抱歉。
越想越觉得惭愧,霍尔不再多言,匆匆离去。
霍尔走了,客房静了下来。
白薇坐在椅子上,看着芬的容颜,轻轻叹了一口气。
“塞翁……”白薇欲言又止。
诺兰揽住她的肩膀:“那是他的选择。”
***
这一夜很快到了尽头,天边吐了鱼肚白。
一夜奔波后的白薇却了无睡意,心中有个疑惑压了许久,她迫切地需要答案。
查令街58号静悄悄的,白薇再次来到了这幢大房子的最深处。
天将明未明,镂空的雕花侧壁透着熹微的晨光。旋转楼梯尽头的大门虚掩着,她却不知该不该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