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街灯照着巷子的石板地和两侧的老砖瓦房, 显出几分寂寥。芳汀不自觉地握紧了白薇的手:“和当年一模一样呢……”
“一点也没有变, 和我当年离开家的时候,一模一样。”
若非要说哪里有变化, 那就是巷子老了。
她也老了。
芳汀迫不及待地掀开警戒线, 踏上了彩虹巷。
就在她踏上巷子的瞬间,巷子的路灯突然滋啦啦一阵响,片刻后光芒大盛,仿佛老去的灯芯在这一刻重新焕发了活力。一整条巷子的路灯, 一盏接着一盏,渐次明亮了起来。
顷刻间,彩虹巷亮如白昼。
不仅如此, 两侧的砖瓦房慢慢地褪去了灰蒙蒙的外壳, 彩色的外衣再度鲜明起来, 一排排彩色的砖瓦房连结在一起,宛若雨后初霁的彩虹。
更令白薇惊讶的是, 芳汀也发生了变化。
老人脸上的皱纹肉眼可见地消失, 佝偻的脊背逐渐挺直, 花白的头发慢慢变得柔顺而有光泽, 不过片刻的功夫, 芳汀已变成了一位妙龄少女。
芳汀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变化, 呆愣愣地往街边的玻璃上看去。
“薇小姐, ”她捂着脸, 惊喜得语无伦次,“我好像……好像回到了十五岁。”
柔软的棕色卷发, 苹果一样红润的脸庞,湛蓝的眸子宛如澄澈的大海,小巧的鼻尖缀着几颗俏皮的雀斑。
白薇望着身畔的少女,由衷地说:“芳汀,你真漂亮。”
少女芳汀拉着白薇的手小跑起来:“我带你去巷子里玩啊。”她的腿脚已很久没有这么灵活,于是开心得又蹦又跳。
忽然,巷子里响起了八音盒的乐音。与此同时,铃铛无风自动,叮铃铃地回荡在窄长的巷子里,与八音盒一起织出了熟悉的旋律。
那是一首生日歌。
芳汀停了下来。
“今天是我的生日啊。”她情不自禁地喃喃,“小时候,父亲母亲在外奔波,大多是没空陪我过生日的,但是每年我的生日都很开心,因为有……”
话音未落,面前的门突然开了。
一排木偶士兵踩着音乐的节奏踏着正步从门内走出,紧接着,一列小火车呜呜地驶了过来,火车上坐着毛绒仓鼠和拇指小人,一边锵锵锵地敲着金属小锣,一边唱着生日歌。
下一瞬,门边探出了半个脑袋。垂耳兔露出了一对纽扣做成的眼睛,怯怯地看着芳汀。
芳汀捂住了嘴巴:“爱丽丝……”
垂耳兔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悉悉索索地伸出一只手,手里握着一支玫瑰。
“芳汀,生日快乐。”
芳汀快步上前,一把抱住了垂耳兔。然而当她缓和情绪,抬眼看向它时,不禁猛地一愣。一条可怖的裂缝横贯了垂耳兔的大半张脸,哪怕缝上了,也能看到内里的纹路。
“芳汀不要看。”爱丽丝捂住了脸。可是它的爪子太小了,根本挡不住那些疤痕。
它也不想变得这么吓人,可是很多很多年前,它的脑袋被劈成了两半,布鲁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它修复成如今的模样。
芳汀呜呜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亲吻爱丽丝脸上的伤疤。
“芳汀不哭。”爱丽丝苦恼地歪着脑袋,不知该怎么让芳汀的眼泪停下来,忽然它想到了什么,转头朝门内喊,“布鲁斯!”
芳汀一怔。
布鲁斯,也在吗?
门内的阴影里,很快显现出了一头矫健的金毛猎犬。它飞扑而来,围着芳汀直打转,它的前掌搭上芳汀的肩膀,毛绒绒的脑袋凑了过来,欢快地舔着她的脸庞。
芳汀破涕为笑。
爱丽丝缓慢地说:“芳汀,你得哄哄它。你说,会回来看它,它等了你好久,你都没有回来。”
芳汀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对不起,对不起。”
布鲁斯湿漉漉的眼睛注视着她,一如往昔的温柔和包容。
芳汀抹着眼泪看向爱丽丝,问出了白薇心底的疑惑:“为什么没有回来找我呢?我以为你生气了。”
“没有的,没有的。”爱丽丝连连摇头,“我当时死掉了,布鲁斯把我,救回来了。”
“我在的,一直在这里,但是我的身体里有很多不好,和我待在一起,你也会变得不好,所以不敢,来见你。”
芳汀并没有听明白,她只听到了爱丽丝说没有生她的气,于是开心地笑了起来,用力将布鲁斯和爱丽丝抱进怀里。
身后的白薇却好似窥见了一丝端倪。这么说来,当年的爱丽丝确实是死了的,半觉醒的布偶垂耳兔很脆弱,根本无法经受住那样致命的一击,是布鲁斯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才让它重获了新生。
但那个办法一定需要付出一些代价。爱丽丝的内芯是由亡灵撑起来的,这恐怕就是为什么它不敢靠近芳汀的原因:生魂与亡灵待久了会不可避免地走向枯萎。亡灵术源自黑魔法,布鲁斯与魔鬼做了交易。
她忽然想起了布鲁斯的尸骸,那堆没有头颅的尸骸。这是否和那场交易有关?
彩虹巷里每一盏灯都亮了,每一个房间、每一扇窗户都燃起了灯火,沉寂的巷子有了生动的烟火气。
芳汀抱着爱丽丝坐上了小火车,在布鲁斯的陪伴下穿行在彩虹巷。每经过一幢砖瓦房,楼上的玻璃窗上都探出了许多脑袋,那是她们一起养过的小动物,一起做过的手工玩偶,以及一起种下的花花草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