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喂饱了火种,却并未如往常那样一声不吭地离开。她走到了路易身后,打量着他手边高矮不一的容器。
她看着那个穿着白衬衫的瘦削少年,不由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少时,她的小弟弟躲在瓦多佛庄园的秘密基地里,向她炫耀自己鼓捣出来的稀奇古怪的药水。
他变了许多,但仍是她记忆里的那个少年。
白薇的目光不自觉地柔软了下来。
路易知道白薇就站在他身后,但他依旧有条不紊地往玻璃瓶里加入艾草的碎屑。动作不敢停,甚至连节奏也不敢乱,他唯恐任何一个停顿惊扰了身后人。
钟楼顶层的厅堂安安静静,只有齿轮转动的轻响,以及液体流淌下玻璃壁的粘稠之声。如果可以,路易希望这份静默能一直延续。
但很遗憾,虚空之中传来了格兰的声音。
“她已经走了。”
路易的肩膀松弛了下来,他垂下双手,终于抬头望向厅堂的大门。那里空空荡荡,白薇早已离去多时。
格兰悬浮在半空,见这少年露出了羔羊般受伤的表情,于是忍不住道:“她给你留了东西。”
路易一顿,往身后的地上看去,那里放着一块包装好的巧克力蛋糕。蛋糕顶端撒着细细的坚果碎,正是他小时候最喜欢吃的。
他的眼里瞬间焕发了生机。
格兰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你为什么不留住她?”真不敢相信这是伊莱教出来的孩子。
“她会不开心。”路易淡道。
格兰瞠目结舌:“那这样,你开心么?”
“她开心,我就开心。”
格兰无言地望着路易,恨不得打开他的脑壳,看看里头装的到底是什么。但路易显然不在意他的眼光,他小心翼翼地撕开蛋糕的包装,认真地吃了起来。
***
白薇风尘仆仆地回到鸟居,意外地看见诺兰站在卧室的窗前。
“怎么不在床上躺着?”白薇紧张地小跑过来,仿佛眼前是个易碎的陶瓷娃娃。
诺兰侧过身,配合地任她上下其手:“我只是容易犯困,不至于这么弱不禁风。”
白薇却不信:“你要是睡着了,倒在地上,岂不是任人宰割?”
“这里是鸟居。”他好脾气地说。言下之意,只要身在鸟居,一切就是安全的。
白薇环住他的腰,将整个人埋进他的怀抱里,她舒服地喟叹一声,一整日的奔波劳碌就这么消散开来。
诺兰垂头看她:“你今日喂了多少涅槃火?”他觉察到自己比以往更有精神,想来火种此刻正乐滋滋地啃着她的涅槃火,无暇向他索要能量。
“跟以前一样。”她说。
诺兰并不拆穿她的谎言,只沉默地看着她日益消瘦的脸颊,她本就瘦,如今那张小脸看上去更多了几分弱柳扶风的疲态。他摩挲着她眼下的青灰,半晌后,平静地问:“你在找斯芬克斯迷宫?”
白薇本就不打算瞒他,于是点头道:“当年女巫把多余的火种藏进了斯芬克斯迷宫,我想把它找出来。”
诺兰蹙眉:“进入了斯芬克斯迷宫的人,十之八九一辈子也没能从里面走出来。”
“我就是剩下的那十之一二。”
软糯的嗓音说着狂妄的话,惹得诺兰忍俊不禁:“这样的话在鸟居里说说就好,别在外头说,要是被那狮身人面兽听到了,它肯定要为难你。”
白薇听罢,想起一事,当即冷了眉目:“那古兽坏得很,呲了我一脸水!”
诺兰笑了。
他怀抱着白薇,坐在窗边的月色里,听她绘声绘色地说起今日与斯芬克斯的博弈。她说到兴起处,恨恨地控诉起来:“我猜对了它的谜题,都没有对它怎么样,它答对了我的谜题,凭什么拿柠檬汽水喷我!我还送了它一张马戏团的上等票!”
“是吗,”诺兰眉头微蹙,一本正经地附和道,“真是太过分了。”
白薇消了气,紧接着叹了口气:“还是和先知书预言的一模一样。”
斯芬克斯迷宫,三个魔方。先知书上的指示都出现了。
白薇忽然握住了诺兰的手腕:“有没有可能,你遗失的记忆就在斯芬克斯迷宫里?”
先知书出现的意义就是帮助诺兰找回记忆,而此刻,先知书已将他们引到了斯芬克斯面前。
诺兰反握住她的手,凑到唇边吻了吻:“我未必是先知书想要对话的人,那么先知书所说的记忆,可能也不属于我。”
白薇愣了愣,这才想起先知书的那道荒诞的杀令。
诺兰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又酸又软。他笑了起来,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你刚刚说,你在那张门票上又给那狮身人面兽下了个饵?”
白薇来了精神,眉飞色舞道:“那当然,这次我给它设了两个谜。”
“两个谜?”
“对,就算他猜得出第一个,肯定也猜不出第二个。”
***
午夜已过,松胡广场冷冷清清,只有广场边缘的蛛巷仍在继续夜的狂欢。
原本停着流动餐车的位置躺着几个被压扁的汽水罐头,以及一些糕点的包装纸。在这些零散的垃圾中,夹着一张马戏团的门票,大概是哪个客人落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