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不做他想,从一旁的石窗一跃而入。房间内只点着一盏树形烛灯,烛光投映在墙壁上,摇曳出光怪陆离的影子。一帘轻纱垂了下来, 将房间分隔成两边。
轻纱的另一边,有细微的水声。
房间的主人正在沐浴。
白薇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哪怕化为猫身, 足音几不可闻, 她也不敢放松警惕, 因为诺兰有着极为敏锐的听觉,若轻纱对面确是千面, 那么她怎样小心都不为过。
水声的节奏并不因白薇入室而发生变化, 这让她的胆子大了一些, 她缓缓地朝着轻纱靠近。突然, 一声细细的喟叹从轻纱背后传来, 接着一个人影从水中站了起来。
那是一抹凹凸有致的剪影, 曲线从丰盈的胸脯蜿蜒而下, 在腰处狠狠一掐, 纤细不足一握。
轻纱深处传来一道模糊的男声。
白薇心里一咯噔,这间屋子里竟不止一个人, 除了千面外,还有一个女人。她想一探究竟,奈何轻纱阻隔了她的视线,于是她颇有些急切地向前走了几步。
这一次,她听清了。
“……有只小猫呢。”男人似乎轻笑了一声。
白薇身形一僵。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只见摇晃无状的烛火不仅勾勒出了轻纱内的影子,也将她的影子毫无保留地映在了轻纱外的墙壁上。
从进门起,她就已经被发现了。
此刻,若她马上转身跃上窗台,那么饶是千面也无法捉住她。但她没有这么做,仿佛被一股力量钉在了原处,她不仅没有转身逃跑,反而又往前走了两步。
轻纱微微拂动,纱面擦过了她的鼻尖。
只要再跨出一步,她想要的答案就会摆在她的面前。
“千面大人。”门外突然响起人声。
白薇缩回了爪子。
那声音急促了起来:“又发现了染上血疫的人。”
血疫?白薇蹙眉,这是什么?
屋子里一阵沉默。半晌后,那道熟悉的男声从轻纱背后传来:“这次又是在荒野的什么地方?”
“不,不在荒野。”门外的声音有一丝颤抖,“这一次在王城内。”
又是一阵沉默。
“这么看来,血疫已经蔓延到了王城。”
话音刚落,轻纱被人一把拉开,白薇终于看清了千面的容貌。
他身材高大,整个人冒着沐浴后的氤氲水汽,亚麻色的长发湿漉漉地垂了下来,沾湿了随意披挂上的浴袍。
白薇一颗高悬的心就这么沉了下来。她说不出此刻心里是什么感觉,骤然有些空落落的,但也算不上失望,因为早在她听到千面开口的刹那,她就知道轻纱背后不是诺兰,或许更早,在她听见千面的名号时,心里便隐隐有了答案,那个人不会是她的诺兰。
她是那么的想他,哪怕在这个虚幻的斯芬克斯迷宫内,有他的痕迹也好。
是她贪心了。白薇不免自嘲,今夜的王宫之行实在有些冲动,她不该来的。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藏在迷宫中的火种,其他的,一概不重要。
白薇萌生了退意。
也就在这时,千面打开了客房的门。
门外的月光一泄而入。
月光照亮了昏暗的客房,也照亮了门边的几个麻袋。那些麻袋足有一人高,横卧在地上,其中一个没有扎紧口子,冷不丁露出了一个人头。
那是个十八九岁的青年,双目瞪圆,形销骨立,显然已咽气多时。他的皮肤苍白得可怕,脸颊上却带着两坨不正常的红晕,仿佛临死前在痛苦与极乐间挣扎。
白薇脑袋一轰。
这样的死状,她再熟悉不过,那些被她一把火烧尽的回忆翻涌而来。
这根本不是什么血疫,这是被吸血鬼享用过后的“食物”。
斯芬克斯迷宫里,* 竟有血族。
千面摸着下巴:“血疫的胃口越来越大了呢。”
白薇不禁蹙眉,乍听之下,仿佛血疫不是一场瘟疫,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大人,陛下请您过去一趟。”门外那人道,“看看能不能治好那些人。”
千面有些惊讶:“那些人?”
“还有人活着么?”
“有三个人活着,大人。”
千面点了点头:“稍等,容我换一身衣服。”
门再度合上。白薇这才惊觉,自己错失了最好的逃跑时机。
千面却仿佛没有看到地上的白毛小猫,自顾走进了房间。
白薇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房间里的另一个女人哪儿去了?客房不大,轻纱另一端也不过是一方浴桶、一张床、一把椅子,以及打开的衣柜,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藏得下一个大活人。烛火映出的窈窕女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我要换衣服了。”千面忽然道。
白薇一愣,这是在和谁说话,和她么?此地除了她,再无第二个活物。
千面又道:“你要看我换衣服么?”
谁会介意被一只猫占了便宜呢?除非他知道这不止是一只猫。
白薇心中警铃大作,但依旧不敢轻举妄动,若她动了,岂不是承认自己听得懂人话?